房门被推开的声响吸引了客厅内三人的注意力。
钉崎抬起头看过去,看清来人后猛地挥了挥手,高高喊了一声:“五条老师~!你来啦!快来坐快来坐,听故事听故事!”
惠:……哒姐,是让你入戏,没让你人生如戏!怎么代入角色那么快呢?你不是真的来听故事的,谢谢!
海胆头少年黑着脸在心底吐槽,而五条悟步伐轻快地走过来,先把手上的大纸袋子递到神宿面前,笑着说了一句:“喏~!答应神宿君你的,给你换了一新鞋子!”
神宿抿了抿嘴角,没有伸手去接:“我已经……”不需要了。
他后面的话语没来得及说出口,因为一左一右两个小孩又缠着他要听故事。
钉崎急急地催促着:“哎呀~!老师你先把东西放下啦!让神宿前辈把后面发生的事说完!”
惠:“就是就是……”
海胆头少年显得有些尴尬,但还是附和两声。
同时向自己的无良老师丢去一个眼神,让人暂时别试图有与神宿前辈进行“无关宿傩之互动”的想法。
只要提到宿傩,神宿前辈的态度就一直挺好的。
钉崎听见惠那蹩脚的附和,瞪了惠一眼,示意人不懂捧哏就不要动嘴,随后连忙接续上个话题。
“神宿前辈!你刚才说的,那十几个特级术师来追杀你和宿傩前辈,最后结果怎么样?”
神宿神色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杀了。”
钉崎偷偷吞咽了一下唾沫,强行挤出星星眼:“哇!好厉害!十几个特级术师哎……是神宿前辈和宿傩前辈一起反杀的嘛?过程是不是有点曲折?”
神宿眯了眯眼睛,似是在回忆,半晌之后才回复:“不是,他不知道有人追杀我们……过程?不记得了。”
“一转眼就全都死完了。”
钉崎 and 惠:……吓出心肌梗塞哩。
钉崎偷偷咽下第二口唾沫,弱弱开口问道:“那有没有……对神宿前辈你出手,然后……咳咳,逃走的案例呢?”
问一下,好做个心理准备。
以后真的站在对立面了,可以理性选择直接躺下还是试图跑路后再躺下。
好歹死前不能累到自己……
神宿缓缓回答:“有。”
“所有只想杀我的人,我会放走他们一次。”
“想杀阿傩的,不管是谁,只要敢动手,就会死。”
青年平稳的腔调在说最后一句话时陡然一凛,一股凶悍至极的血腥气混着寒凉刺骨的滔天杀意,悄无声息地迸发开来。
在他们面前从来只有过平静冰冷一面的神宿前辈,第一次流露出那么明显露骨的情绪,让在座的三人终于直观地感受到了——
这个人如他所说的那样,在无数年前,手上真的沾染过数不尽的鲜血。
在这一瞬间,神宿给他们的感觉,就仿佛一尊无情的死神,身后飘荡着无数曾被他亲手收割过的灵魂。
钉崎苦了脸色,心底默默流泪。
这对小情侣,怎么一个比一个吓人?!她以后要在现场嗑的话,这俩吵架不会误伤路人的吧……?
不过吐槽归吐槽,钉崎和惠这会儿……也确实算不上多害怕。
不说神宿前辈的杀意不是对着他们的,只放出一瞬间就消失了。
而且——钉崎开口夸一句“宿傩前辈真的好厉害”,神宿冷冽的态度就软了下去。
钉崎悄悄吐了吐舌头,还想继续问更多的事时,晚一步进来的五条悟忽然开口赶人:“哎~!你们两个!老师有重要的事情要和神宿君单独聊聊,你们先出去叭~!”
潜台词:本喵出场,闲杂人等速速闪开!
钉崎不是很情愿,她还没有听够故事呢!
惠却通过读猫雷达接收到猫猫忽然认真起来的信号,站起身拉着钉崎出了门。
不消片刻,房间内只剩下了坐在沙发上的神宿,与站在他身前,依然举着那大纸袋子的五条悟。
五条悟静静地站了两秒钟,忽然脱下了眼罩,露出他那张盛世美颜。
他将大纸袋子往桌上一放,径自走到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与神宿面对面。
带着笑意的声音很轻很轻,却能让人察觉到他与平时不一样的认真。
“可以——跟我聊一聊吗?神宿君……”
神宿默然了一会儿,平淡开口:“我不会成为你们的同伴的……如果你想说这个的话,就不要想了。”
五条悟笑着摆了摆手:“这个后面再说……现在我想说点别的。”
白发的青年脸上忽然绽放出一点极其柔和的笑意:“我想跟你说一下——我与我那位,唯一的挚友之间的故事。”
神宿闻言,偏过头看向窗外的月光,并不回应。
五条悟也没等他回应,自顾自地就说了起来。
“其实,我个人觉得,我以前与宿傩也没什么不同的。”
“我们一样拥有强大到在整个时代里都无人匹敌的力量,也一样的认为万事皆可随心所欲。”
“人类,咒灵,咒术师,全都一样,杀了也无所谓,死了也无所谓。与我无关,我也不会在乎。”
“但是吧……有一个人,在我耳边灌输了很多大道理。”
五条悟怅然地叹气,笑得有些无奈。
“我最讨厌大道理了,可是那个人天天在我耳边咕叽咕叽个没完,真的很烦哎……”
“天天跟我说什么力量是需要被赋予责任的,强者是为了保护弱者而存在的……”
“到最后,他自己也没有相信自己啊……”
所以……为什么他还一如既往地,深深地相信着那个人呢……
真是——可笑啊!
五条悟单手托着腮,出神了一小会儿,才笑着说:“总而言之……你就当曾经有个人把我从湖里捞上来了,然后教会了我游泳。”
“到后面他自己掉进湖里的时候,他自己却忘记怎么游泳了……是不是很白痴?哈哈哈……”
白发青年嬉笑两声,似是在说一个笑话。
神宿却静默地看了他一眼。
这是神宿第一次看到,一个人不想笑却强撑着笑意的样子。
很勉强,也很难看。
“你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他淡淡出声,打断五条悟出神的笑。
五条悟收敛了嘴角的弧度,微微耸了耸肩:“我觉得,你现在在做的事情,和他……很像。”
“你想让宿傩作为一个正常的人类被世界接受,然后自己却放弃了这个世界,你不觉得这有点自相矛盾了吗?”
“我大概能猜到你想要得到的结果,但是——”
“你应该选择带着人一起游出那片冰冷的湖水,和人一起站在岸上。”
“而不是选择把人托举起来后,自己沉入湖底。”
“这样对谁都不好,尤其是对宿傩。”
“宿傩在乎的是你,你在哪个世界,宿傩自然也能安安分分待在哪个世界。”
“你这种做法,其实与把宿傩推开没有区别,这对活在哪个世界的人都不好。”
神宿仔细听完后,轻声说道:“那我可以选择和他一起沉入湖底。”
五条悟一下子笑出了声:“神宿君……你舍得?”
“这样就意味着他依然是咒术界传闻里的那个遗臭千年的诅咒之王,是那样杀戮成性的两面宿傩,他就自始至终会被整个咒术界忌惮通缉。”
“而你……一个为了让他过上正常的人类生活,甚至可以在千年前作出顶替两面宿傩之名死遁的人,你舍得?”
“难道你想像千年前那样,再与咒术界来一次大战吗?”
“这样的话,我可不会站在你们这边哦~!”
神宿敛起眉眼,又不说话了。
他确实舍不得,各种意义上的。
千年前的事已经失败了,他也不想再重蹈覆辙。
可是……
五条悟忽然倾身,凑近了他一些,压着声音嘀嘀咕咕地提议:“我们之间的约定仍然有效哦~!你就加入我们吧……带着宿傩一起。”
“我们大家都成为同伴,然后把这个同伴的范围扩大,变广,总有一天,就能改变这个咒术界,不是嘛?”
“你不用把这件事当成是为了别人,你就当成是为了自己,为了宿傩就好。”
“同不同伴的也没关系,如果你实在不想,你就当我们需要虚与委蛇地演一场戏,当一次假同伴,这样会不会容易接受一点呢?”
五条悟的语气越来越轻,带着一点哄骗的意味。
因为他看见,对面的人平静的脸上,闪过了一点动摇的神色。
有戏有戏~!再努力努力,就能把人骗回来了!
五条悟:管他那么多!先骗回来再说。
半晌过后,神宿面露迟疑:“可是……我不会当假同伴,也不会演戏。”
“而且……他会不开心的。”
五条悟:……
他拍了拍自己的白嫩脸蛋,用极其好看的美颜做出一个鬼脸,吐槽一句:“神宿君,你的情绪也很重要啊。”
“我的情绪是他给的,所以没他本人重要。”神宿淡声反驳。
五条悟深呼吸了一下,才试图缓声引导:“你也不能这么想……算了。”
他想纠正一下这种错误的思想,却发现没理由去纠。
神宿的表情太认真,太笃定了,一点点迟疑都没有,显然不是他一个外人几句话就能扭过来的。
那就——让宿傩自己头疼去吧!
猫猫只负责助攻引导一下就好了。
“那个……我能询问一下你自己的想法吗?”
“就是……对于当我们的同伴、或是朋友这件事,你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神宿思考了一下,慢慢回复:“一开始我觉得……无所谓,现在我……不想了。”
“我有他就够了,他是独一无二的,我的一切都是留给他的,不想分给别人。”
五条悟莫名有些发笑起来:“所以,你觉得你跟他之间的关系,是一种与同伴朋友类似的关系?”
神宿迷茫颔首,忽然掰着指尖数起来:“我当了阿傩的侍卫三年,他才说我是他的家仆,我当了家仆两年,他才说我是他的朋友。”
“他没说过我和他还有别的关系啊……我和他不是单纯的朋友吗?
看着神宿一脸懵懂纯真的疑惑,五条悟没憋住,拍着桌子大笑起来。
五条悟:宿傩,你听见了吗?(大声嘲笑)
“哈哈哈哈~!对不起……不是在笑你哈哈哈~!只是这真的很好笑哈哈哈~!”
神宿:……
他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握住了自己腰侧武士刀的刀柄。
五条悟连忙咳嗽两声,把笑声都吞了回去。
随后他忽然抬起手拍了拍手掌。
时间也差不多了……
来不及为无名无分的宿傩悼念了,接下来登场的是——即将在他悟猫猫助攻下拿到名分的宿傩。
当然,在这之前,有一些事情是要讲清楚的……
虎杖正在外面和钉崎、惠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嗑呢,这会儿听见老师的暗示召唤,连忙推开门,准备进房间。
身后两人无声地冲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虎杖则是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信心满满的。
一进门,里边坐着的两人齐刷刷地把目光投过来,虎子元气十足地分别喊了一声。
“神宿前辈~!五条老师~!”
他打完招呼后啪嗒啪嗒跑到神宿前辈沙发后边乖巧地站着,随后用眼神询问坐在对面的五条老师,自己此时应该做什么。
五条悟摆手:“你把宿傩换出来就好了。”
虎杖听话地闭上眼睛,把某只躺在床上发呆的傩子哥换了出来。
“虎杖”再睁开眼,浑身的气质都是彻底变了一番。
宿傩占据身体后,第一时间冷冷地扫了一眼对面浑身写着“我想看戏”的五条悟,然后抬起手拍了拍神宿的脑袋,肆意而温柔地揉弄起神宿那一头柔顺的碎发。
五条悟:……虽然我想看,但是现在还不是看你们秀恩爱的时候。
他刚想开口,宿傩冰冷瞪着他的眼神忽然移开,咻地一下定在神宿的脖颈上。
宿傩周身的气息骤然更加冷厉,还有一些不可置信的震惊和恼怒。
揉着人脑袋的手一下子往下滑落,紧紧捏住了神宿脖颈那处泛着红的牙印。
“谁咬的?!”宿傩嘴里咬牙切齿地挤出三个字,声音嘶哑沉重,满是自己宝物被不知名的人玷污的怒火。
神宿:……?
青年眨巴眨巴眼眸,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宿傩使劲敲了两下脑门。
他有些无辜地偏了偏脑袋,嘟囔一句:“也不是别人咬的啊……”
宿傩不听,指尖覆上去使劲揉搓着那一块地方,直到把那点红色彻底揉成完全由他撵出来的样子,他才哼了一声。
他当然能感受到这上面属于他的气息,但莫名其妙就膈应得慌。
“我不记得了!我不管,你要挨罚!”
神宿捂着脑门的手被宿傩拉开,下一刻又被宿傩敲了三下。
随后在神宿有些委屈的呼痛下,宿傩又冷着脸帮他揉脑门。
“不听话,就要挨罚!”
“我哪有……”
“还敢嘴硬?!”
“……我错了。”
坐在对面近距离吃瓜的五条悟先生:……
他压着笑意,心情莫名地看着前边这一对堪称闹腾,氛围却和谐到旁人完全融不进去的人。
没想到,这两位一个比一个没人味的老前辈,待在一起就显得如此的温柔融洽,平易近人的呢~!
所以——当然是要把两个人都拉到自己的阵营来,才是最完美的结果啊!
五条悟心里如此想着,面上轻轻咳嗽两声,想打断这两人旁若无猫的秀恩爱。
对面两个人都没理他。
五条悟扯了扯嘴角,重重咳嗽两声,再次试图打断这两人揉脑袋掐脸颊的小动作。
依然没人搭理他。
猫猫怒了,狠狠一拍桌子,终于艰难地吸引起两人的一点注意。
五条悟满意地颔首:“宿傩,我其实让你在场,只是想当面说清楚两件事。”
宿傩无趣地睨了他一眼,随即又去揉捏神宿柔滑的面部肌肤,完全没有表现出一点对他话语的探究欲。
猫猫故意吊人胃口,结果没人上钩,彻底破防了,所以……他要人陪着他破防。
五条悟恶劣地嬉笑一声,语气里全是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的期待:“第一件——”
“宿傩,你不会还不知道,神宿君只把你当成一个好~朋~友~叭?”
宿傩:!
他手上的动作顿住,脸色难看起来,声音沉沉地问被他捏着脸的神宿:“你只把我当朋友?!”
神宿愣住:“怎么了?不是朋友吗?朋友不好吗?”
宿傩:好你个头!
他使劲揪住人的耳朵往外扯,不愿相信般地低吼出声:“你不喜欢我?!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你凭什么不喜欢我?!”
他本以为他只是没有个正式称呼和名分而已,结果——他的小呆瓜竟然只是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
凭什么?!
神宿不理解他激动且恼羞成怒的心情,莫名其妙得很,但还是第一时间顺着他的话应声:“没有啊……我喜欢你啊。”
宿傩听见后,惊喜了一瞬间,又马上反应过来什么。
他危险地眯起眸子,问:“你说的喜欢,是什么喜欢?”
神宿“唔”了一声,努力解释得详尽一些:“和你待在一起会开心,会一直想跟你待在一起,这不是喜欢吗?”
“你以前跟我说的,对一件事有想做的欲望,做了会感到开心的,就是喜欢啊。”
宿傩看着神宿真诚到不能再真诚的眉眼,万般心绪纠结成一团,最后只化成一句叹息:“我说的不是那种喜欢。”
“那是哪种?”
神宿转回头来,歪着脑袋疑惑地问他。
很可爱,又让宿傩有点心肌梗塞。
宿傩斟酌半天,揉了揉他的脑袋,给出答案:“是那种想把你整个人吃掉的喜欢……”
对面的五条悟忽然嗤笑一声,顶着宿傩凶恶的眼神杀,轻笑着吐槽:“你这样子说神宿君听不懂的啦~!说那么文雅干嘛~!”
宿傩闻言,低眸看了神宿一眼,发现人确实还是那副疑惑思索的样子。
还不待他想出下一个解释,五条悟先开了口:“神宿君,宿傩他就是想把你抢回家做老婆啦~!”
宿傩:!!
他又瞪了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五条悟,然后有些紧张地看着神宿的反应。
神宿眯着眼睛反应半天,慢慢吐出一句:“老婆?那是什么东西?”好新鲜的词汇,不是很懂。
宿傩 and 五条悟:……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接半秒钟,又转瞬间偏移开来。
五条悟(嫌弃)(无语):不是,你怎么那么拖后腿,一点进展都没有的?
宿傩(黑脸)(恼怒):你管呢?!滚一边去!
猫猫翻了个白眼,只觉自己的宽阔肩膀上真是承载了太多莫名其妙的责任。
“神宿君……你就把他当成比朋友更进一步,更深一层,更独特的关系吧。”
“难道你不想和宿傩建立这种关系吗?”
神宿这么一听,眼眸立马就亮了起来。
这个他能听懂啊!
他连连点头:“想的。”
宿傩沉下眸子,看着人脸上全是期待的光芒,萦绕在心头的那股焦躁啪叽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他无奈地捏了捏神宿白嫩的耳垂,无声嗫嚅:小白痴……
五条悟压压手,示意这个话题到此终结。
随即他清咳一下,说起第二件事:“这第二件事嘛……喂!宿傩,我知道你很开心,但你先别开心。”
宿傩脸上无意识的笑容瞬间收了回去,满是杀气的眼神再次丢向对面那个完全不怕他的嘴贱青年身上。
五条悟看到宿傩心情不好,自己心情就好起来了。
猫猫哼唧两声,翘着二郎腿晃两下脚尖,才继续说下去:“宿傩,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神宿君满心满眼都是你,可好了~!可舒服了~!是叭?”
宿傩蹙起眉头,哑着声音烦躁反问:“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五条悟眯起好看的眉眼:“是不怎么样呢~!也就是让神宿君以后世界里只有你一个人,除了你以外,没有任何东西足以让他有留在这个世界的意愿。”
“只顾及你的想法,你的态度,连自己的生命也不会去在乎呢~!”
“你说——千年前他就能单纯为了让你能过个正常生活,随随便便就去死了,那现在他又会为了你的什么,选择不一样的死法呢?”
宿傩的眸瞳骤然收缩了一下,搭在神宿肩膀上的手掌力道猛地一紧。
神宿不适地动了动身子,他才松开手,撑在沙发靠背上。
一股冰冷邪异的庞大咒力从他身上蔓延而出,顷刻间把这个房间内的各处角落填满。
压抑而刺骨的气息牢牢锁定着对面面色镇定自若的五条悟。
他的声音里淬了冰,冷得惊人:“你什么意思?”
五条悟无所谓地摊摊手,似是完全没有在乎那逐渐迫近的咒力波动:“字面意思。”
宿傩冷嗤一声,动了动指尖,充斥着整个空间的咒力顿时收拢,往五条悟身边碾压了过去。
五条悟挑挑眉,懒散的动作都不曾变过,身上冒起一股黑蓝色的咒力与那红黑色的咒力抗衡起来。
“怎么?我只是说实话而已,我可不想跟你打架。”
宿傩冷冽地看着他,轻轻一甩手,红黑色的咒力全部散去。
他将手重新搭回神宿肩膀上,低着眸子看那还看不懂状况,一脸茫然的人,沉声说道:“这次,我护得住我的人。”
五条悟啧了一声,有些不耐起来:“看来你还没有明白重点。”
“这可不是你护不护得住的问题,而是——神宿君自己想不想死的问题。”
在宿傩再次发怒前,他面色平静,语气迅速地把下面的话说完:“你想把神宿锁在你一个人的世界里,让他只看得见你一个人……我对这个不予评价。”
“但是——你难道真的没有发现吗……他对自己的生死都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
“只要你过得好,他完全无所谓自己的生命是处于什么状态。”
“怎么?你想要的是这么一个结果?”
五条悟坐正身子,眼神变得凌厉许多。
“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固然要去寻找与他人的联系,但还有一件同样重要的事情——就是寻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找到了这个,才不会总是想着燃烧自己的生命去如何如何,做到什么想要做到却暂时做不到的事。”
“你觉得这样一味地把神宿锁在你身边,让他只看得见你的身影,能让他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吗?”
“你自己本就知道你对他而言有多重要不是吗?”
“那这样一心私欲的你,如何让他在‘为你活着’和‘为你死去’中,作出你想要的选择呢?”
宿傩听完后,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神宿摸了摸他的手背,有些担忧地看向他。
他反手抓住神宿的指尖,低低问了人一句:“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又有这种选择,你绝对不会再选择离开的,对吗?”
神宿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但那脸上的犹豫明晃晃地告诉了他答案。
宿傩讽刺地轻笑了一声,忽然放弃了占据身体,将在生得领域里的虎杖换了出来。
神宿的手松开,皱着眉头看了对面一脸无辜的五条悟一眼。
五条悟无辜地摊手手:“现在不说,以后总要说的……你还不进去哄哄他吗?”
重新掌控自己身体的虎杖挠挠头,却没有出声插话。
他也知道这会儿发生了什么,并且有一种预感。
宿傩那大坏蛋应该真的要松口了!开心~!激动~!
神宿最后警告似地甩了五条悟一个眼神。
五条悟竟然莫名看懂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神宿:哄不好你就死定了。
猫猫托腮叹气:你亲亲他,啥都哄好了呢~!
神宿闭上眼眸,灵魂潜入宿傩的生得领域里。
他先是看了看房间,然后才看向其他地方。
宿傩并没有待在房间里,而是坐在那座高高的骨头山上,背对着他。
神宿抿了抿唇,脚步匆匆地走过去,一步一步走到骨头山顶端,从背后抱住了宿傩的肩膀。
宿傩身子僵硬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哪怕神宿自己挪到了他前面,他也没有睁眼看这个人。
神宿皱了皱眉,忽然俯下身子,额尖抵在宿傩的额尖上。
宿傩这才终于睁开眼,眼里很空泛,还有一些没来得及藏好的迷茫和纠结。
“不要这样……我不是保证过了吗?怎么不相信我?”
“这样我会很伤心的。”
神宿异色的眸瞳里是一点点真切的受伤。
宿傩嘴唇颤动两下,只是说道:“你跟我保证的……只是会陪我到死……”
“你在跟我玩文字游戏……”
神宿不知道如何反驳,却又心焦火燎,情急之下一抬下颌,嘴对嘴堵住了后边宿傩想说的话。
宿傩气息凝滞了一下,撑在身侧的手臂一震,手掌下压着的牛头骨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咔嚓声。
他被紧紧攥住的心肺好像忽然开始正常工作了,不停地给他已经接近宕机的大脑供给继续运作的动力与养分。
两人就这么纯情地贴在一起,眼眸对视,眸底仅仅只有彼此。
宿傩看着自己的倒影,忽然就释然了一些事情,也对眼下这种情况有了决定。
他闭上眼眸,抬起手轻轻捏住神宿的下颌,张开嘴探出舌尖,于神宿的薄唇上扫弄两下,随后指尖用力,迫使神宿张开嘴巴。
神宿愣愣地回应着,有些不知所措,却任由那独属于宿傩的味道完完全全浸润在唇舌间。
很深,很严,很密……宿傩的动作缓慢中带着一寸一寸都要深深探寻过的强势,满满的都是压抑着的狂烈侵占欲,和并不多的理智温柔。
神宿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会喘气了。
不知何时,宿傩的另一只手圈住了他的腰腹,他被压着坐在宿傩的大腿上,也被宿傩吻得更重。
时间一下变得漫长,周围的温度慢慢变得有些烫人。
神宿忽然眯了眯眼睛,“唔”了一声,几道蜿蜒的血迹从他的嘴角流下。
宿傩终于从那醉意醺然的状态里找回一些神智,退开了一些距离,却没有松开抱着人的手。
他依然与神宿距离极近,用猩红的舌尖轻轻舔舐掉神宿嘴角的鲜血,声音里全是蛊人的哑:“对不起……你好甜,我忍不住。”
神宿摇头,示意他自己没关系,随即偏开一点脑袋想好好喘个气,却又被宿傩捏着下颌揪了回去。
宿傩也不说话,就这么沉着眸子,缓缓将所有溢出来的猩红卷入自己的口腔里。
渍渍水声响过,神宿莫名脸红起来,无处安放的手掌抓紧了宿傩的和服,想把人推开一点。
宿傩最后又按着人深深亲了一口,才放过神宿的嘴巴,转而把目标放到了神宿的脖颈上。
正是他刚才使劲搓揉过的那个地方。
宿傩张大嘴巴,看似凶悍地一口啃了上去,其实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温柔。
最锋利尖锐的虎牙都没有破开细嫩的肌肤,只是抵在皮肤上轻轻摩挲,像是在——磨牙?
神宿轻轻舒了一口气,莫名笑了一下,然后下一瞬就被宿傩骤然凶悍起来的动作狠咬了一口。
宿傩的声音含糊,很凶很凶:“现在还敢笑我?小心我吃掉你!”
神宿眨了眨眼眸,只是低声哄他:“给你吃,你就不能不开心了哦……”
宿傩哼声,不满:“你还敢跟我谈条件?”
神宿抱了抱他的头,淡声解释:“不是条件,你不答应也没关系。”
“只是我这么想而已。”
宿傩松口,无奈叹气:“白痴……”
他抬起头,定定地盯着人看:“会一直喜欢我吗?不要你说的那种喜欢,是我说的那种喜欢。”
神宿转了转眼珠子,在宿傩越发沉重的视线中缓声嘟囔:“想把你吃掉那种喜欢嘛……但是我不想吃你啊……被你咬倒是无所谓……”
宿傩不耐烦了,又啃了他脖颈一口,闷声催促:“你就说答案。”
反正只能有一种,敢不合他心意,他就当场把人吃干抹净,骨头渣都不剩下来!
神宿笑出声:“好啦~!会一直一直喜欢你的……”
宿傩又连着啃了好几口,才终于舍得放过那处可怜的肌肤。
“嗯……记住你说的话。”
我也会一直一直喜欢你的……宿傩鼻尖蹭了蹭神宿的鼻尖,看着人眸底的亮色,无声承诺。
他忽然一把抱住神宿,将人牢牢抱紧后站起身,脚步很稳地走下骨头山,一步一步走到那个房间门外。
不过——他却没有进屋,反而就站在门口,把人放了下来。
神宿迷茫地看了看他:“怎么了?不进屋吗?”
宿傩呼噜了一下人的脑袋,沉默地把人按坐在回廊边沿上。
随后他自己也坐下来,用手掌将神宿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头上。
两人看着眼前一片血色,安静了半晌,似乎是在调节自己莫名的心情。
宿傩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忽然提议:“你去看看吧……看看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不用只看着我了……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吧,不单单是为了我活着。”
“如果你真的决定了融入外面的世界,那你记得回来带上我一起……这样就好。”
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神宿愣了一下:“可是……你会不高兴的。”
宿傩掀起嘴角哑笑两声:“嗯,不高兴啊……”
“但是——你的生命比我这些情绪更重要。”
我不想千年前的事情重演一遍……
“所以,放心去吧,我批准了。”
我批准你出去走一圈,归来的时候,带上对自己生命的尊重,好好的,永远的,与我站在一起——
宿傩捏了捏神宿的脑袋,又问:“跟那些人呆在一起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神宿又开始思考,斟酌着什么回答会让宿傩听着满意,却被宿傩敲了敲脑门警告:“直接说实话!”
神宿嘟了嘟嘴,轻声吐槽:“说了实话,生气了又要哄,还那么难哄……”
宿傩哼了一下:“好啊!胆子大了,敢这么跟我说话!”
他身子往神宿那边一倒,把人压在回廊的木板上亲了许久。
神宿又被亲得脑子晕乎乎的,再听见宿傩的问话,只软糯地回答:“有一点点开心,就像呆在你身边的那种感觉……虽然很少,但比一个人要好。”
宿傩盘了盘他的脑袋,无奈又充满纵容的:“这样就好……那就跟他们做那所谓的同伴吧。”
“不过……必须把我跟那些人区分开,听见没有!不然就不准了!”他似是想到什么,脸黑黑地补充一句。
神宿脸有些红,笑起来更加好看且柔和:“嗯……阿傩当然是独一无二的。”
宿傩按了按他有些肿胀的唇:“油嘴滑舌……出去吧。”
神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宿傩送了出去。
房门前顿时只剩下了宿傩的身影。
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才站起身回了房间。
希望——这样会是一个好结果……
而此时,虎杖的房间里。
一直在门外等着的钉崎和惠也走了进来,跟虎杖呈三足鼎立之势,团团地把坐在沙发上的青年围在中间。
身边没有一个人的猫猫不高兴了,不满地喵喵叫:“怎么怎么~!没有一个人心疼老师嘛!老师第一次那么认真地教育学生哎,说了那么那么多话哎~!”
惠静默地翻了个白眼,但还是给他倒了一杯水来。
神宿就是在这时睁开了眼睛。
青年环视了身边的人一圈,最后看向坐在对面,笑得轻松的五条悟。
他轻轻问了一句:“这双鞋,多少钱……我现在有钱了,可以买。”
五条悟愉悦地哼声:“哒咩哟~!说好了要送你的……不过我们说好的聚餐,也该提上日程了吧?”
神宿淡然颔首:“嗯,我知道了。”
身边的三小只对视一眼,纷纷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点欣喜。
虎杖最先反应过来,高高地喊了一声:“神宿前辈~!我们……”
神宿看向他,眸子里波动了一下,是往常虎杖见的最多的那副平静模样。
“怎么了?”
少年猛地摇摇头,笑得干净而明朗:“没事~!就是很开心!”
神宿眨了眨眼睛,移开目光,语气难得带着点诙谐:“那如果你记起昨晚我和阿傩把你的钱都花光了,你还开心吗?”
虎杖:……?
少年急急地掏出手机,一通操作后查看自己的账户余额。
赤裸裸的“三元六角八分”差点没让他背过气去。
虎子长长地悲嚎一声,随后马上开始撒娇:“啊啊啊!小老虎没钱吃饭了!神宿前辈要养我~!”
宿傩:……?我养你个大头鬼,我的人,钱只有我能用!
那些是你贡献出来的懂不懂?!
宿傩冷哼一声,却没冒出嘴破坏此时的氛围。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人被包围在人堆里,成了别人关注的焦点。
脸上不复平时的淡然无波,多了一点点无奈。
宿傩又哼了一声,愤愤地嘟囔:“这明明是只有我才能看见的东西……”
真是让人不愉快!
要不是那人看上去挺开心的……他才不准呢!
宿傩怀揣着矛盾的心思,躺在床榻上缓缓睡去。
外头虎杖闹完神宿前辈后,又去闹五条老师:“五条老师~!你说过会给我报销的是吧~!千万千万不能食言哦,不然我就哭给你看!”
五条悟:……
他高举着双手投降:“好啦好啦~!老师才不会食言呢~!”
“不过,你先等等……”
他从兜里掏出四张卡片,放在桌上推到神宿面前,低声解释:“神宿君,这是我给你和宿傩办的身份证和银行卡,现代没有这种东西可少了很多乐趣哦~!”
“虽然过程有点曲折,还没有本人到场……不过嘛,幸好我们五条家族势力够大,不仅咒术界,人类社会里也有点人脉,才加急办好的。”
“记得收好,补办可是很麻烦的哦~!”
长相俊美的白发青年笑着说完,又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当然,如果你愿意加入……不对,应该是回归五条家族,以后也能有很多特权的!”
神宿接过那四张卡片,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证,十分正常。
随后他看到宿傩那张身份证上写的名字——“虎杖宿傩”。
神宿:……?
他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向五条悟的眼神带上一点杀气。
五条悟又举起双手告饶了:“哎呀~!我总不能给人注册一个‘两面宿傩’的名字吧……毕竟他的名字还是过于振聋发聩了一点,改善一下呗……”
神宿压了压嘴角,觉得这可能就是某个无良教师的恶作剧。
但真要他自己去办一个,他也不会……啧,现代好麻烦……
神宿在心底叹息,最后还是把四张卡片都收好了。
五条悟哼着小调,心情很好。
然而这落在熟悉他的人眼里,就是一副恶作剧得逞的得意模样。
惠暗暗撇嘴,只觉悟三岁无论对谁都是这副猫猫的性子。
就很欠教训!
五条悟向来擅长打了一个巴掌之后再来一个巴掌,打个对称,但这会儿对着刚刚正式加入队伍的老前辈,还是要体谅一些的。
他早就准备好了巴掌之后的小礼物了:一袋特地跑到仙台市去买的毛豆生奶油味喜久福!
能让猫猫分甜食的,可是为数不多被猫猫认可的人呢~!
五条悟从兜里掏出五个喜久福,一人一个地分好,随后掏出手机:“我们一起拍一张照叭~!”
他也站起身,走到神宿旁边,和三小只挤在一起。
神宿想站起来,却被五条悟制止了:“神宿君你坐着就好,你站起来就不好拍照了。”
“这可是我们第一次‘全家福’呢~!让我们举着喜久福来一个甜甜的大合照吧~!”
钉崎和虎杖属于是玩闹起来完全莫得尴尬病的人,是以几人所有的尴尬都转移到惠身上了。
惠被五条悟拖着站在神宿的左手边,虎杖和钉崎站在神宿的右手边。
手机被五条悟放在他刚才坐着的沙发靠背上,用咒力固定着,将几人的身影都囊括了进去。
“哟西~!三,二,一!pose!耶!!”
几声高昂的大叫声里,夹杂着惠那一声仿佛被胁迫的嗫嚅低吟,和神宿那一声跟平时没有区别的,莫得感情的“耶”。
“oK~!今天圆满结束,明天正式开始日常训练,由伏黑惠同学为大家讲解咒术界基础知识,由神宿君带大家进行咒术修炼,由我的监督,伊地知小笨蛋为大家安排任务。”
虎杖此刻已经把那个喜久福撕掉包装袋,塞进嘴里了。
他吧唧吧唧两口,囫囵吃掉小甜食,疑惑询问:“那老师你呢?”
“我~?我要去很远的地方出个差啦~!不要不想我,我不会带伴手礼给你们的哦~!”
惠:……包不想的,你不在我活得更轻松一点。
怎么会有猫猫一直都很恶劣呢?猫猫只是爱玩一些而已,偶尔恶劣。
悟猫猫不太一样,他一直偶尔。
五条悟笑着离开,倒是钉崎想起什么,猛地追出去:“五条老师~!我的行李呐?”
一道茫然又无辜的声音响起:“行李……什么行李?”
“留在原宿的、我的行李啊!你不是去帮我拿了吗?”
“糟糕!忘记啦~!猫猫已经下班了,就不奉陪啦~!”说罢,猫猫瞬移离开,只留下一团被钉崎踹烂的空气。
此处留下一句来自钉崎的怒吼:“我靠!我果然不该信任你……!猫猫就是该做阉割手术!”
惠:……虽然有点恶毒,但我愿意支付一半的手术费用。
惠无言叹气,拍了拍虎杖的肩膀,向门口走去,顺便叮嘱一句:“早点休息,明天早点起床,去我们的教室。”
虎杖挠头:“我们的教室在哪?”
惠头上落下几道黑线:“算了,明天我们一起去吃早餐,我带你们去。”
“我出去外面和钉崎说一声。”
他说着,彻底走出房间。
房间内只剩下看着神宿前辈傻笑的小老虎,还有不知道人为什么要看着自己傻笑的神宿。
小老虎莫名笑了一会儿后,脚步轻飘飘地去收拾衣服,钻进浴室里洗漱。
神宿则是站起身,把桌子上那个五条悟给他的大纸袋子拿过来看了一眼。
里面装着一个长方形的纸盒子。
他又把纸盒子拿了出来,打开,里面躺着一双色泽很鲜亮,质地很好的蓝色运动鞋。
旁边有个标签写着价格:“一百万日元”。
神宿:……
他的动作一下子就小心了许多。
毕竟——这个鞋相当于十只一级咒灵了,现在的他还买不起。
他低叹一声,又感慨起没钱的烦恼。
哪里是养不起阿傩,现在都快养不起自己了,连债都还不起……
神宿把鞋小心收好,托着腮发呆。
内心盘算着明天要不要把办事处的任务一股脑接完算了……
五分钟后,虎杖冲了个战斗澡跑出来,往床上一扑:“神宿前辈~!晚安!”
神宿敛了眉眼,指尖一动,一点柔和的咒力撞到电灯开关上。
房间里黑了下来,只缓缓流过青年那清朗平淡的声音。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