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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悬,薄云散尽。

元宵灯会结束,一行人回宅院。肖五郎待一阵回家,沿途显摆花灯。归谷居的酒酿元宵初尝味道刚好,而时间越久,酒意越浓。

沈裕觉得眼前朦胧,指尖轻揉眉心,坐在院里的躺椅吹风。清风微凉,忽的他感觉到眼前一黑。

睁眼,一位姑娘静立面前。

姑娘着紫裳,面容清丽,美目却带着几分挣扎痛苦,又隐隐有一分希冀。

沈裕阖眼,喟叹一声。

“秋意。”

“......公子,谈谈吧。”

秋意沉默着,良久,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开口。她艰难维持着镇定,奈何声音哽咽,笑得比哭还难看。

沈裕长睫一扇,若无其事瞥一眼屋顶。

“进屋谈吧。”

“嗯。”

瞧着他们的背影,正准备行动的杀手动作一滞。圆脸腮红面具甩着折扇玩味道:“真好奇,他们会说什么呢?”

心跟猫猫挠一样,又想想那一剑,只能想想。

一盏茶时间过去,紧闭的房门依旧没有打开的迹象。

十四闲的无聊,跑厨房。十一盘坐着,静静望着门口。夜风吹来,鬓边一缕碎发飘荡,恰好划过漆黑如夜的狭长凤眸。

瞳眸覆着一层月霜,偏冷。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独处一室......

“哼。”

他嗤笑,脑海却浮现另一张油头粉面的脸庞。

摘星阁强者生,弱者死。十一第一次执行任务是十三岁,初出茅庐,他没有挑选任务的资格,经第三介绍才接到委托。

委托者:富商

——悬赏楚锦人头。

悬赏书写明事情原委。

楚锦是锦州一带出名的采花贼,妓女所生,从小混迹风尘。

他时常伪装和尚,蹲守寺庙上香的闺中小姐,制造巧遇,花言巧语骗身骗心骗财,最后搞大姑娘肚子,逃之夭夭。

家丑不外扬,受害者家属满腹怨恨只能咽下,毕竟族里姑娘还要活呢。于是,楚锦逍遥法外多年。

被蒙骗的姑娘结局凄惨,上吊,或者家里一碗汤药送走。再好点,打掉孩子配给庄里管事,或者绞了头发到庙里做尼姑。

十一动手的时候,青楼里楚锦正大战,临死前问得罪谁。

“五百两,取你头颅。”

然后,十一带着头颅到富商家,当时富商家里停灵完出殡,漫天黄纸飘散,哭声连绵不绝......

雨下整天,那头颅被烹煮,狗啃食,最后孤零零埋在坟墓旁,无碑。

“玩弄人心者,死不足惜。”

朦胧画面逐渐清晰,圆月挂夜幕。

蒙面男人瞥一眼房门,此时,距离进门快一炷香时间。

子时已到,月藏云后,倒是应了那一句:月黑风高杀人夜。此情此景,清丽姑娘出来。

转身那一秒迎风落泪,惹人怜惜。

“……”

蒙面束发的黑衣人“嗖”一声消失......

时间拉到一炷香前。

窗户敞开着,清透月光斜照,青鸟烛台红烛燃烧,映亮喝茶的孤男寡女。刚回府,桌面清茶已凉,喝茶者满腹心事。

沈裕揉揉眉心,凉茶入口,酒意消退。

春桃粗神经,平日里吃吃喝喝,与以前倒是一样。而秋意细心体贴,又伺候曲钰多年,生活里一些小事她会藏在心里,直到摊牌。

像现在。

“其实,那天马车里,我......我探鼻息时就发现公子没气了。”

“只是您醒的早......”

顿一下,她闭眼,清泪无声滑落:“我又,心怀侥幸。”

随后,是溺死人的沉默,像是一条静静流淌的黑河,无声无息,又似浓稠的深渊。绝望的话一字一句清晰落地,化作一阵无奈又悲凄的风。

屋里落针可闻。

沈裕看她低着头,肩膀耸动,想说的话一时间顿住,再度吞回肚子里,静静等她缓和情绪。

“您演技很好,先前我只是疑惑一些细节不对,但想想逃亡途中一切都能解释。话本里主人公遭逢巨乱,性格大变正常......但那天,我没闭眼,那一剑当真了不得。”

秋意怔怔望着平静的茶面。

“恩人,您一定是位了不起的剑客吧。”

“......”

听到恩人二字,沈裕眼睫一垂。而剑客,哪里当得剑客一词,只能称得上一句拾人牙慧,但是——

“嗯。”

日后,他会成为剑客的。

秋意闻言一笑,眼里却再度涌出泪花。面前人承认,最后一点希望碎掉,自年少便仰慕的那位温文尔雅的公子到底是不在了。

平复着情绪,她忽然问:“敢问恩人,您是谁,可知我家公子去何处?”

“您又要做什么?”

话音落下,秋意直勾勾看着沈裕,眼里无一丝软弱。

【滴——不能透露系统存在。】

沈裕续茶,慢条斯理轻敲手指,瞥向地板那一抹月光。

月色冷清,话也冷清。

“来历暂时无法透露,你可以想象成一缕不知哪里来的孤魂野鬼,机缘巧合跟曲钰达成交易。”

“什么交易?”

秋意蓦地站起,眼里都是着急。

“曲钰已死,我借躯壳重活,同时需帮他完成遗愿。”

遗愿。

低低咀嚼着两字,秋意跌坐回位置,捂着头,脑海里一片空白。她脑海里蓦然浮现青竹一样温润的男子,那人曾言,曾言......

“遗愿是什么?”

“回家。”

沈裕淡淡吐出二字。

简单二字,却显得格外沉重。雁城至盛京,几千公里,要是快马加鞭都需要一个半月,何况现在举国通缉,举步维艰。

秋意蓦地想起大夫说的话,几次问诊,何大夫都单独跟沈裕谈,她担心下悄悄问童子,只听到一个意思。

时日无多。

“上次,您跟肖将军的谈话我无意听一耳朵,您担心路上出问题,想把我跟春桃留在雁城。我原本不想答应,现在看来不留不行。”

说着,她饮尽一杯凉茶,熄不灭心里火热。

下一刻,“哐”一声。

沈裕指尖微蜷,琉璃冰眸倒映着面前下跪者。

秋意结结实实磕一响头,久久未抬。

“麻烦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