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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心理是很奇怪的。

弗洛拉将自己的微型遥控炸弹丢出去的时候,脑子里什么都没想。

就像她没有疑惑自己为什么抗拒着苏里埃尔的帮助,但在对方一个眼神看过来的时候,想起了自己卫衣口袋里,随时都放着的遥控炸弹。

明明已经不打算反抗了,但弗洛拉只要一离开学校,口袋和书包里都随时可以拿出武器。这些武器不需要太多的技巧,只要将东西丢出去,然后引爆,就能杀人。

她随时都保持着一种……准备和全世界同归于尽的疯狂状态。

如果她仍旧身陷泥潭,她的亲人,她的未来,她的一切永远都不会迎来那种只有梦中才会出现的光明。这种疯狂无关善恶,无关理智,她已经失去了对危险的把控,而苏里埃尔就那么站在那里,用眼睛说——

你可以做到的,请吧。

她是一个真正的恶魔。

她不标榜善良正义,也不提倡作恶反抗,但弗洛拉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恶魔引导的是欲望,欲望无关善恶。

苏里埃尔披头散发,坐在地上振臂高呼:“芜湖!弗洛拉,咱们和这帮傻*统统爆了!”

弗洛拉很想骂她。

她扔出去的是炸弹吗?她还扔掉了自己的责任和坚持,对于亲人的保护,经年累月的痛苦,以及最后的安全感。

在她最需要承诺和安慰的时候,苏里埃尔邀请她一块儿发疯。

但是弗洛拉发现自己正在颤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地上那个半边身体血肉模糊的少年此刻正生死不知。还不待她细看,苏里埃尔就已经冲了过来,在失控的众目睽睽下拎起这个奄奄一息的少年。

她把少年丢在桌子上,撑着台面有些笨拙地爬了上去,然后站直,一脚踩在这个可怜人掉出来的内脏上。

少年猫一样的惨叫淹没在苏里埃尔的高声欢呼中。

“各位,在这个像下水道一样的世界里苟活的各位!究竟是谁在掌控你的生活?”

她的脑袋正好在一盏射灯下方,高亮照在她白色的脑袋上,好似她整个人都在发光。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灯光,埋在散乱头发中的脸上,她那双正在亮起的红色眼睛就不那么显眼了。

“仔细想想,你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过上这种生活?最开始只是周围的人想要活下去,然后就有人来盘剥,先是你的财产,再是你的自由,最后将你放到秤上卖掉最后一点肉。”

“我们在做他们荣华富贵的食粮!”

“那些用生命堆出来的实验成果,那些用身体换来的纸醉金迷,那些靠出卖尊严才得到的机会,全都与你我无关,那些已经牺牲的,就像一捧无聊的泥土——”

“但没有关系,因为我来了。”

她笑得很开心,脸蛋极漂亮,是金钱和生命堆不出来的,神赐的礼物。而在这或站或蹲的人群中,不论原本正在做什么的人,全都看向她。

他们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站在高处的人难以理解的震撼。

就像人类站在地上,看见地上有蚂蚁经过,人类知道蚂蚁是什么东西,甚至知道它们的习性和社会结构,每天吃什么做什么……

但只有当人类将身体匍匐在地上的时候,他们才会惊讶地发现。

原来蚂蚁也有表情。

苏里埃尔张开双臂,说:“各位,我不会带你们向前,不会教你们如何生存,也不提倡报复。我是个萨卡兹,准确来说,我是个血魔。我没有父母,和你们一样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

“我不做任何承诺,你们想要去哪里做什么都是你们的自由。”

“但我现在要去冬丘帮。”她说,“我要撕碎他们,然后将他们的血肉拆吃入腹,将他们的财富化为己有,将他们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人生搅得一团糟。”

“谁要和我一起去?”

***

在众人癫狂的欢呼声中,角落的卡座上,锡人还在和希菲尔喝酒。

锡人环顾四周,问希菲尔:“你现在还不阻止她么?”

希菲尔说:“你认为她现在在做什么?”

锡人说:“扰乱秩序,煽动群众,引发暴乱。如果最后警方介入,她至少要去监狱里待上几年到几十年不等。”

希菲尔:“血魔的寿命很漫长,只是坐一会儿牢而已。”

锡人:“你倒是看得很开。”

希菲尔:“你如果不满意,也可以去阻止她,为什么不去呢?”

锡人:“你不会阻止我?”

希菲尔摇头,“既然她决心要这么做,说明她已经明白了自己可能遭受的阻碍。不论别人是出于什么立场来让她停下,她都应该有自己的应急预案。”

“失败是成功之母,我很乐意她能摔上几个跟头。”

锡人将酒杯放下,“室内在升温,她唤醒了这些人的饥渴。她正在无意识地使用自己的法术,如果她继续放任自己向疯狂的方向狂奔,那他们就会变成她的牺牲品。”

希菲尔:“会如何?”

锡人:“他们会将欲望吞吃入腹,并且永远也无法得到满足。”

希菲尔:“你认为法术持续了多久?”

锡人沉默,说:“一瞬间。”

希菲尔:“也就是说,她只是打开了他们的开关,而不是催眠或者精神控制?”

“不清楚,我又不是血魔。”

场内顿时爆发出了更大的欢呼。

原来是会所的大门被撞开,一个斐迪亚男人带着人走了进来。他明显对里面的混乱很不满,骂道:“靠,这里的人都嗑药了!?”

苏里埃尔微笑,提着裙子在桌子上转了个圈,然后行了一个舞蹈礼。

“今天的主菜到啦!”

冬丘帮的首领没搞懂状况,但不妨碍他发现所有人都在注视那个诡异的女孩。所以他推开人群往里走。

他不停地将视线躲闪的人群推开,就像分开水草或者麦穗,所以他没有发现周围人的表情很不对劲,好像在恐惧,又好像在兴奋,然后这种压抑的疯癫在桌子上那个聚光灯下的女孩一声呼哨之后,被彻底释放了出来。

人潮欢呼着扑了上来,随后他感觉身体在发热,血液开始沸腾,失控的血肉在他的身体表面浮动,随后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姿态生长了出来。

而更加令他无法理解的是,如此可怖的景象,周围的人却没有一个人在害怕。

在癫狂的狂欢中,可怜的斐迪亚男人想要跑出去,觉得这里一定是受到了什么法术或者精神药物的影响才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一进来就中招了,得先离开这里才行。

他在地上爬,周围的人不是把脚踩在他的触手上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就是在摔打他,但作为一个帮派的首领,这些皮肉上的痛苦他都能忍受。

近了,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他看见了大门的光。

其他人怎么样了?好像已经不见了,但无所谓,等他先跑出去再想办法……

他的手即将越过大门。

随后,轻轻地,一只手将门关紧,最后一抹光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他僵硬地抬头,黑发的瓦伊凡对他微笑。

“你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