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难得能在国庆节得到为数不多的三天假期，虽然被腰斩了大半，对于露娜所在的高二年级已经算是宽容了。
对比只有两天假期的哥哥，露娜没觉得有任何的不公平。
只是她才刚步入假期，该死的生理期也随之而来。她不知是身体的原因，生理期来的没有规律，而且头几天会特别难受。
她闷在被子里，小腹痛得如刀绞，冷汗不住地从身体里沁出来，沾湿了衣料，后背顿时湿黏黏的，再加上时不时传来的痛感，简直难受得想要大叫。
可她没有，用被子将自己捂紧，任由着声音在五脏六腑里传播，聆听着胸口传来的，清晰的心跳声。
一下，两下，三下…数绵羊一般地数着自己的心跳声，却因为平时作息不规律，迟迟无法入睡。
平常晚修结束都已是十点半了，更何况还得洗澡刷牙，再加上她总是要在上床之前，解完一道数学题，否则会有她也道不出原因的罪恶感。
这么一闹腾，通常会弄到十二点左右，而她的父母因为工作的原因，常年不着家，所以露娜从来没在十二点之前睡着过。
哥哥是住宿生，一般只有双休日的时候才回来。
就算不是因为这个条件，哥哥肯定也忙得没空在意她，况且十五岁以后，他们之间就像产生了隔阂一样，离得越来越远了。
露娜曾冥思苦想过，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是什么。
可她实在想不到，哥哥为什么会疏远她，也只能作罢。
毕竟从小到大，她就没能看出哥哥的想法。
“唔…”露娜闷哼一声，本想使自己迅速睡着来缓解痛感的，可她闭目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尽是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虽然都与哥哥有关。
一想到哥哥那冷淡的面孔，露娜直觉得心尖都在颤抖。
她以为，自己一直努力追逐着哥哥，只是因为想让哥哥和自己重归于好，现在她才明白，从头到尾，她都在表现出对哥哥的在意，关注他的成绩，他的说话方式，他的爱好。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渐渐改掉了自己之前的习惯，倒不如说，她一直在打造一个形象，一个符合哥哥喜好的形象。
实在太痛了啊…她爬下床，眼角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点湿意。
视线模糊地拉开床头柜，翻乱了里面整齐摆放着的杂物，却没有摸到想要的东西。
露娜顿住，忽地才想起来，止痛药一直放在客厅里。
她随意拾拣了一下滚落一地的杂物，将它们悉数放进柜子里。
起身拉开房门，就着黑暗的视线朝客厅走去。
忘记了拉上窗帘，外面冰凉的月光洒满了阳台，虽然落地窗紧合着，露娜却觉得有阵阵凉意袭来。
精准地拉开了茶几下的第二层抽屉，取出里面白色的小瓶子，确认了一番上面的字。
暂时没有力气去接点热水来喝，露娜跪在冰凉的地板上，打开写着阿司匹林四个字的药瓶，仔细地倒出两颗送入口中。
生涩的药片滑过食道，露娜也不指望它能即刻生效，于是便强撑着起身，暂时半卧在沙发上休息。
许是夜晚太寂静，门被推开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出。
露娜愣怔地看了一会黑暗的走廊，里面突然出现一个人的轮廓，慢慢地向她靠近着。
清冷的语调在她耳边响起：“怎么还不去睡觉？”
…她也想啊，关键是平时醉生梦死惯了，没过十二点根本睡不着。
……
虽是这样想道，露娜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唇间极轻地溢出了一声：“…哥。”
说罢，露娜暗恼自己的反应，同时又不禁想：她现在的表情会不会很傻？是不是显得很狼狈？
啊啊啊啊啊哥哥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露娜内心飞过一排的“啊”字，突然生出一股愧疚感来。不会是她闹出的动静太大了，惊动了哥哥吧？
一想似乎真的是这样，哥哥看上去也像是刚醒来的样子，不然头发怎么会蓬松的聚成一团。
还挺可爱的。露娜想到别处去。
“到底怎么了？说话。”铠微微蹙眉，神情中似乎有些不耐烦，看着露娜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
“嗯…就是有点难受…肚子疼。”露娜越说越小声，借着黑暗掩饰着颊边的红晕，原本苍白的脸上突然多了这么两道，一定会很明显的。
还有就是…她难以启齿，自己痛经这件事，即使是面对哥哥。
“阿司匹林？这可不是你该吃的药。”铠带着凉意的眼神掠过桌上的小瓶子，“别告诉我你一直靠止痛药缓解。”
“不…不是，那个是治腹痛的…”露娜有些说不清，心下一横：“我就是生理期容易难受而已…实在忍不住了才出来找止痛药的。”
脸上的温度有些烫手，露娜忍不住用手捂着脸，汲取着上面的暖意。
“那也不该吃止痛药。对身体不好，怎么不去医院看看？”铠的反应十分平静，仿佛经历惯了这种场面一样。
“…我觉得只是小问题，女生一般都会这样的。”
“小问题？”铠提高音调，一步一步逼近沙发上的人：“我不清楚这种事情，但身体是你自己的，除了你就没人会…”
突然停在会字后面，铠似乎反应过来，不应该用这么苛责的语气对露娜。
“算了，现在还难受吗？”
露娜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虽然不指望止痛药的效果能有多好，但痛感仍未减轻，露娜撑着一副平静的表情，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嗑了假药。
铠又开始不满了，“说清楚点，别自己一个人强忍着，现在有我在。”
现在有我在。
这句话深深触动了她的内心。
“嗯。”露娜点了点头，伪装出来的平静替换成难受的表情，终于能将双手覆上自己的小腹了。
铠目光跟随着她，近在咫尺的距离，将露娜此时的表情尽收眼底。
察觉到她的反常，铠作势就要去开灯。
“别，哥，我不喜欢太亮的环境。”
开了灯，她就真的藏不住自己泛红的脸颊了。
正常人，哪里会这么容易对自己的哥哥脸红，也只有她这种人，才会生出不该有的感情。
直到小腹上传来有些烫人的温度，露娜讶然，瞪大的双眼在黑暗中显得分外明亮。
措不及防的，那双看不透的眼晴，猛地闯入了她的视线，灼热得似乎要把她整个人给燃尽。
心跳个不停，明明应该将那只不属于她的手移开，可她就是贪恋这温度，舍不得让它离开。
鬼使神差般的，她将自己的手覆上哥哥的，用了些力气，将那只手轻轻抓着。
又因为她的手比起哥哥的实在太小，无法将那整个禁锢住，更像是她在触碰哥哥的手。
“我…”露娜惊愕自己的反应，想要迅速抽回那只不安分的手，哪知下一秒，突然被反拉回去。
铠敛去眼中的所有情绪，目光空洞得只能映出露娜的影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回避着，不去看铠的眼睛，生怕会看到他满脸的排斥与厌恶。
她实在是太恶心了。露娜唾弃着自己。
竟然控制不住，做出了令哥哥讨厌的事情。
……
晨间。
7点左右，露娜已经睁开眼睛，只是懒于起床，所以一直盯着天花板沉思。
如果不是小腹尚在隐隐作痛，露娜都要怀疑昨晚的事只是一场梦。
“哥…你还是在意我的对吧？那你还能继续做那个会关心我的哥哥吗？”
她在黑暗中，违心的回答。
不是…她一点也不想，如果可以，她多希望铠不是她的哥哥。
可是如果失去了这个身份，他们恐怕连交集都不会有，她可能不会再喜欢任何人了。
原来，只有“哥哥”这个身份，才能让她理所当然地待在他身边，也让她永远不能表明自己的心。
露娜始终没有去看他的眼神，只在耳边清晰的听到那句：“不能。”
怎么办呀。哥哥肯定是发现了自己悖论的想法，一定会被讨厌的。
露娜想了想，哥哥用厌恶的表情看着她，连和她说一句话都嫌恶。那种感觉，光是想想都能令自己呼吸困难。
她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快到7点半了，不能继续赖床了。
起身去开门，走廊里飘着的甜香扑面而来，带着些腻味，露娜忽地牙疼起来。
还是很讨厌甜味…露娜想，后知后觉才发现，这是哪来的气味？
不管了，先跑去刷牙洗脸才是正事，顺便把那什么给换了。
说起来，虽然她的作息时间不规律，却没怎么掉过头发，反倒是她自己剪掉了一头长发，换成了干净利落的短发。
露娜对着镜子揉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心想幸亏昨晚没开灯，那时候自己的形象一定很糟糕。
啧，怎么又开始在意起这个了，像是专门讨好哥哥一样。
“你真的很差劲。一厢情愿就算了，还不懂得见好就收，哥哥这么不喜欢你，也是你自己作出来的。”自言自语道。
露娜目光有些呆滞，看着镜子里的人逐渐陌生起来，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她的变化。
心下暗骂：为什么要执着于哥哥呢？到最后不了了之受伤的还不是自己？你知道你现在的想法是什么吗？这是乱，不要说被世人所唾弃，还会连累到哥哥。
可她就是放不下，认定了一件事，是改变不了的。
之前有人说过，你做起事来，真的很执拗，露娜还不以为然的，没放在心上。
原来果真是如此吗。她望着唇边的一抹苦笑。
擦干脸上的水渍，露娜出神地向客厅走去，连厨房里的身影也没注意到。
“醒了？”
冷不防地，她方才在沙发上坐下，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一如昨晚那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
“哥…”你怎么起这么早。
最后那句被她吞了回去，毕竟哥哥平时比自己还要忙，早起什么的也很正常。
哪知道是为了给自己熬红糖水。
露娜惊骇地看他进了厨房，端了一个小碗出来，里面是浓郁的甜香，夹杂着生姜的刺鼻气息。
“难受的话，喝这个会好一些。”铠面无表情，没有嫌恶也没有脸红，根本不像一个第一次经历这种事的人：“止痛药以后别经常吃，我去药店帮你问过了，你…算了，开的药在桌上放着的，一会儿自己照着说明书吃。”
露娜：“……”
如果有特效的话，她此刻一定是石化在原地的。
他他他…怎么一个男生去药店问这种问题？就是连自己都会有些不好意思啊…
露娜窘迫地捂了捂脸，之前那点丧气瞬间烟消云散了。
……
拿着药和红糖水回了房间，露娜疾步的离开客厅，防佛那里有洪水猛兽似的。
把自己关进房间里，露娜小心翼翼放下那一小碗红糖水，仔细看起了药盒。
乌鸡白凤丸…露娜默念出上面的名字，打开药盒，把说明书找了出来。
才看了一眼，羞意顿时涌上心头，原来哥哥没说完的话是因为这个…治疗宫寒的中药。
好吧，以前她一直以为痛经是每个女生都会经历的，所以没放在心上，之前有多痛都被她忍了下来。
不过现在不是了，哥哥说过，有他在。
露娜心满意足地端起小碗，抿了几口糖水，虽然味道十分甜腻，但远不及她心底漾开的甜意。
彼时，万年安静如鸡的手机突然响动了一下，露娜拿起一看，是仅有几条消息记录的熊猫头发来的。
一条链接，对方申请和你成为闺蜜关系。
露娜忍不住失笑，她都快忘了，一开始答应和貂蝉交朋友，只是为了让她知难而退，不要再纠缠自己。
哪知这人根本不在意她的态度，倒是自己先败下阵来，心安理得地让她跟在身边。
露娜没操作过这些东西，点开链接发现里面只有一个亮着的标识，于是先点了那个。
不过半分钟，熊猫头忽地又连着给她发了好几条：
[惊，你居然在线。]
[我还以为像你们这种忙着刷题连头都没时间洗的学霸是不会看手机的。]
露娜满头黑线，谁说忙着刷题就没时间洗头了？
手机振动了几下，那边又发来一条消息：
[不过我很高兴。]
[…有事吗？我还有作业要写。]露娜点击发送，忽地又后悔这样看上去会不会太冷淡了。
[…你怎么一和我聊天就是省略号或者句号。我都被你传染了。]
[既然没事，我先去写作业了。]
[等等等会！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我，怎么能丢下我去写作业呢！]
紧接着跟了一个委屈的表情。
白：[你想说什么？]
少吃点吧：[好吧那就进入正题好了。]
少吃点吧：[你和你哥是不是吵架了上次就很好奇来着]
露娜垂眸，盯着那条消息看了片刻。
白：[没有。]
只是一直在冷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