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女子怀中熟睡的孩童,陈大山的笑容如同破晓的第一缕阳光,温暖而灿烂。她,名为小翠,是他新婚不久的妻子,为他带来了期盼已久的继承者,一位拥有强大力量血脉的幼子。
近四十载的等待,这份喜悦几乎让他颤抖。为了保护这份珍贵,他甘愿踏上危机四伏的旅程,狩猎黑暗,只为换取家人的一片安宁。
“家园安然,夫君勿忧,只是你,可有负伤?”小翠关切的声音如同溪流轻抚石面,温柔细腻。她细细检视着丈夫的身躯,确认安全,才放下心来。
“放心,我的武艺未老,除非遭遇巨兽,否则这密林之中,难寻敌手。”陈大山握紧小翠的手,眼神坚定,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
“走,归家。”
刚迈出几步,陈大山突然停顿,回头望向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那里,站着一位面目狰狞的女子,她的出现,如同一抹异样的色彩。
“这位仙子,亦请随吾等归家。”他诚挚地邀请,未曾遗忘。
女子点头,默然跟随。她,便是那传说中的公孙水荷,被神秘力量抛至村边,渴望隐世,却又因失忆和生存无知,不慎落入猎魔者的陷阱,无法挣脱。
这陷阱,正是出自陈大山之手。原本以为捕获的是野兽,未曾料到,竟是人。惊讶之余,更多的是内疚。他向公孙水荷表达歉意,但她似乎已经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心灵深处一片死寂。
陈大山的善良让他决定给予她庇护,邀请她到家中疗伤。于是,公孙水荷重踏归途,再次回到这片她试图逃离的土地。
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原本想远离,却终究无法逃脱。望着陈大山的背影,公孙水荷心中泛起涟漪,她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质朴,那是她过往未曾触及的世界,令她感到局促不安。
抵达陈大山的家,他迅速整理出一间静谧的房间。“仙子,请暂歇于此。”
公孙水荷点头,步入房中,静候命运的下一次召唤。
在这幽暗神秘的密林深处,时间如同古老石钟上的沙粒,缓缓流逝,不知不觉已是数个时辰。
在这段静谧的时光里,封存在萧韵秋体内的古老咒印,悄然松动,释放出被禁锢许久的力量。
这意味着,她曾失落的法力,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逐渐复苏。
此刻,虽仅恢复些许,但已足以媲美凡人界中四至五重天的修士,其潜力之巨,令人惊叹。
只要给予时间,昔日巅峰必能重临。
倘若在过去,公孙水荷得知修为有望复原,定会狂喜不已。
然而,经历了世间冷暖、人心险恶,如今的她,对修炼之路已不再执着。
心若死灰,再强的修为,又能如何?
不过,修为恢复,终归非无益处。
借助微弱法力,她竟能清晰感知到远处夫妇的对话,即便相隔十数丈之遥。
“夫君,野兽之肉已化为甘美之汤。”
小翠拭去额角汗珠,笑容满面,眼中闪烁着满足与幸福。
那锅中炖煮的,乃是一整只来自深山的灵鹿之肉,对普通人而言,实属罕见珍馐。
“我手中这串炙烤的鹿腿,亦已熟透,待会你先舀一碗热腾腾的汤,送予那位姑娘。她久未进食,又受重伤,身体虚弱,需先以汤滋补。”
陈大山正站在篝火旁,熟练翻转着鹿腿,身为狩猎小队首领,他自然享有最鲜美的肉块。
“悉听尊便。”
小翠爽快应允,随即好奇心起。
“夫君,此女究竟是何来历?”
陈大山闻声摇头,一脸无奈。
“此乃未知之谜,询问于她,却闭口不言。观其衣饰,非同寻常,料想身份高贵。”
“她或许曾是云端之上的仙子,但现世遭遇坎坷,落魄至此。我设下的结界,竟能将她束缚,冥冥中似有天意。与其弃之不顾,任由其消逝于荒野,不如带回家中,添一双筷子而已。”
小翠心地纯良,对丈夫之言深以为然,点头赞许。
“善哉,善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耳闻此番话语,
公孙水荷神情微变,那双曾经冷漠的眼眸,闪烁起异样光芒。
纵使不愿承认,但此时此刻,心中涌动的感动,却是如此真实。
对于陈大山这样平凡至极的存在,
在她看来,不过是蝼蚁般渺小。
往昔,这类人从未入她眼帘,更不曾想象,自己竟与之产生交集。
她的成长轨迹,注定了她将成为一个孤傲不群、超然物外的仙子,不谙人间疾苦。
她未曾正视过如陈大山这般凡人。
甚至,在她内心深处,从不认为他们与自己同属一类。
彼此间,本是陌路。
然而,在她最为落魄之时,正是这对平凡夫妇,让她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与善意。
这便是纯粹的怜悯,源自灵魂深处的同理之心。
仙门弟子身上,似乎已难觅这份情感。
仙门所赋予她的,唯有无尽的孤独与绝望。
“为何?”
公孙水荷眼中弥漫着困惑与不解,她试图寻找答案。
在遥远的艾斯兰德大陆,公孙水荷从未预见到,自己竟会得到一对平凡夫妇的援手,他们的存在仿佛被古老魔法所庇护,简单而纯粹。
尤其令她诧异的是,这对夫妇从未提及她的容貌,那是一种在魔法与剑的世界中罕见的尊重。在他们眼中,公孙水荷的外貌似乎并不重要,这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等与温暖,一种超越了幻术与咒语的情感。
公孙水荷何曾知晓,陈大山夫妇的世界,已被魔法与现实交织成了一片奇异之地,在这里,对别人的偏见与鄙视如同古老的禁咒一般无处立足。因为他们,已然触及了社会的最低层,那里是被遗忘者的聚集地。
在那里,美与丑的标准被重新定义。那些自幼沐浴在魔法与灵草之下的女子,拥有着宛如月光般纯净的容颜,对这对夫妇而言,却是传说中的存在。因此,尽管公孙水荷的容貌在外人看来并不出众,但在那些为了生存而奋斗,连呼吸都充满艰辛的人眼中,这一切都不再重要。
至少,她的肌肤如同初雪般洁白,身材如风中柳枝般曼妙。这已足够让她在底层世界中脱颖而出,超越了许多同伴。
他们不会轻易鄙视公孙水荷,因为他们深知,在这个以力量和魔法主宰一切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与尊严。但他们未曾明白,这些观念在公孙水荷心中激起了怎样的波澜。
渴望解开谜团,公孙水荷鼓起勇气,跨出门槛,踏入了一个全然不同的领域。“小姐,欢迎归来。请品尝这碗由魔法泉水熬制而成的灵汤。”小翠笑靥如花,递上一碗泛着微光的汤水,那是魔力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见证。
公孙水荷接过,缓缓坐下,那肉汤散发出的香气,既陌生又令人安心。她并未急着品尝,而是问道:“你们常有此等美味佳肴吗?”
“怎么可能呢?”小翠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哀愁,“在这片被诅咒的森林中,生存本就艰难。以往时日不佳,一日两餐稀粥已是奢侈至极。而今,冀州遭遇大旱,死于饥荒者不计其数,整个村庄都成了流浪者,四处寻找生路……”
“若非奇迹发生,我们恐怕无法坐在此地,共享这份来自大地的馈赠。”提起那段黑暗的日子,小翠心有余悸。
“是有人伸出援手?”公孙水荷追问,心中涌动着莫名的情绪。
小翠点头,眼中的光芒充满了敬畏。“确实如此,全赖吕大人相助,若非他,我们早已成为亡魂。”
公孙水荷心弦一震。“吕大人?哪位吕大人?”
陈大山起身,嘴角挂着笑意,声音中带着几分自豪:“还能是谁,当然是那位伟大的吕超大人!”
吕超?当这个名字从他人口中说出,公孙水荷心中难以平静。曾经,吕超是她心中最为痛恨的存在,如今,当这个名字再次响起,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内心的怨恨并未如潮水般汹涌。
难道过去的恩怨,可以像被遗忘的符文一样,随风消散?
并非如此。
只是因为,随着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日益加深,她开始理解,世界远比仙门视角所呈现的更为复杂。曾经,她以为世界只有一个面向,而现在,她意识到,这是一幅由无数层面构成的宏大画卷。
在这个充满魔法与奇遇的世界里,每一道阴影背后,都可能隐藏着光明;每一次跌倒,都是通往新旅程的开始。而对于公孙水荷来说,她的旅程,才刚刚启程。
在艾斯兰德大陆,每个灵魂都在书写着属于自己的传奇。而对于公孙水荷,她将如何继续自己的故事,只有时间与命运才能揭晓。
如果时光可以逆流,回溯至那幽冥未启之际,她断不会想象到,自己竟会遭到仙门那般决绝的弃置。
更未曾料想,在她灵魂最为破碎,绝望如深渊之时,伸出手援救她的,竟是她曾经视为微尘般的存在。
岁月的磨砺,方能铸就心智的成熟。
而今,历经尘世炎凉的她,每当忆起吕超,心中那份仇恨已悄然消散。
\"吕...吕大人,他究竟做了何事?\"
公孙水荷以低沉的嗓音询问,那声音如同深谷中的微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过往,吕超之事,无论其行径或心念,皆未曾入她之眼。
于她而言,吕超侵犯仙门之利益,其罪当诛。
然而时至今日,仙门之荣辱与她无关,她尝试从另一角度审视吕超,试图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吕大人之举,可谓丰功伟绩,他拯救了我们所有人的性命。\"
小翠提及吕超,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言语间满是激动。
她有千言万语欲倾诉,然则,身为乡野村妇,词穷语拙,话语堆积过多,反不知从何说起。
相比之下,陈大山见识广博,条理清晰,缓缓道来。
\"吕大人遏制世族权贵,为庶民谋福祉。\"
\"他革新官制,提拔基层小吏,衙门自此不再鱼肉百姓,而成为真正为民办事之所。\"
\"他改革军制,像我这等老迈无力,家中唯幼子相伴的老兵,均被安排退役,临行前,还赐予一笔丰厚的遣散金。\"
\"他减轻赋税,使百姓得以喘息,重获生机。\"
\"他提倡农业与工业并进,提升工匠地位,冀州因而涌现无数就业良机。\"
\"他在各郡县城镇开设学府,让平民子女亦有机会接受教育。\"
\"他...\"
陈大山一开口,滔滔不绝,似乎永无止境。
公孙水荷静默聆听,她能感受到,每当陈大山提及吕超,他的双眸仿佛燃起了熊熊烈火。
那是一种即便未曾亲见,只需一声号令,便愿为其献身的忠诚之光。
通过陈大山的叙述,她感受到了吕超对如陈大山这般平民的深远影响。
然而,她的心中并未产生深切的共鸣。
究其原因,乃是因为她自幼生长于锦衣玉食之中,从未体验过底层庶民的艰辛生活,故而无法真切体会到吕超的举措,对百姓意味着何种福祉。
鉴于此,她并未轻易下结论,而是暗下决心,要亲自深入民间,体察庶民的真实生活。
低头,她饮下碗中之汤。
羊汤并不精致,山民烹煮之汤,因调料匮乏,远不及贵族盛宴之美味。
往日,公孙水荷定会嗤之以鼻。
然此时品尝,却觉心头暖意融融,一股温煦的力量在她体内涌动。
她决定驻足于虎头村。
小翠对她的到来,满怀喜悦,视之如亲妹。
尽管公孙水荷性格冷傲,但她尽力展现出最大的善意。
她随小翠一同耕田劳作,共制佳肴,同担清水...
在这个历程中,她未曾借助半点灵力,甚至亲自封印了自身的法力。
因为她渴望探索,在这个异界,那处于社会最低层民众的真实生活。
探究之后,她才惊觉,生活竟是这般艰辛。
太过悲惨了。
目睹陈大山踏入幽深森林狩猎,浑身伤痕斑斑。
凝视小翠日复一日汗水如泉涌,面朝苍茫大地,背承无垠蓝天。
她的心境发生了蜕变。
人非无情之物,怎可能无动于衷?
尽管陈大山与小翠举止粗犷,然而对她而言,却是生死相托之恩。
在过去,她那冷漠而高傲的本性,或许并不会承认这份情感。
但现在,经历了仙宗无情的抛弃,她终于领悟,人间的善意,何其珍贵。
于是,在她心底,陈大山与小翠已然被视作至亲,如同兄长与嫂嫂,是她在世间仅存的温暖。
这种转变,若让熟悉她的人得知,定会瞠目结舌。
因为,公孙水荷这般人物,竟有朝一日,从内心深处接纳凡人,实在匪夷所思。
更别提,她此刻并非无力,相反,她的修为正在逐步复苏。
然而,她却选择融入村民简朴的生活,不只是融入,更能够同理共情。
因此,愤怒在她心中燃烧。
“村民生活如此艰难,这怎可称为仁政?你们口口声声赞美吕超,我却认为,他名不符实!”
公孙水荷愤慨道。
她无法忍受。
这些辛劳对她而言不过皮毛,但对于陈大山与小翠,却是沉重的枷锁。
尤其如他们一般的人,并非孤例,单是冀州,便有成千上万。
公孙水荷满腔怒火。
她认为这是吕超的过失,身为巡天监的监正,兼任冀州之牧,你辖下的子民如此煎熬,你却置若罔闻。
这难道不是失职吗?
但这番言论,却让小翠惊恐不已。
“你怎能胡言乱语!”
她先是心生恐惧,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方才舒缓一口气,随即怒容毕现。
“你怎么能诋毁吕大人?他对百姓恩泽深厚,你怎敢出言不逊?”
小翠无法理解公孙水荷突如其来的怒意。
反而是她自己,怒气冲天。
公孙水荷闻言,眉头紧蹙,说道:
“这也能称作恩泽深厚?你们的生活,简直如同生灵涂炭!”
公孙水荷言辞尖锐。
这源于她阅历尚浅。
此话无疑触及了小翠的心灵。
“生灵涂炭?”
她冷笑两声,接着说道。
“随我来。”
她放下手中的锄具,引领公孙水荷,前往村落后的山丘。
公孙水荷一瞥之下,神色凝重。
映入眼帘的,竟是无数坟茔。
一座座隆起的土堆上,竖立着一根根朽木。
“这些都是在之前的旱灾中,不幸逝去的乡亲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