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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的思想太过压抑民性,毕竟人民有情,而非耳提面命的痴儿...”

出身底层的墨翟想象着那个法家治下规矩森严的社会,想到了繁文缛节的儒家,只不过一个是隐形的规矩,一个是显性的规矩。

但他又深知法令之下令行禁止,若是处处顾及感情,又哪有规矩可言?

“不错,所以秦朝二世而亡了。”

韩非闭上眼,直截了当的借后世之哀承认了自己学说的残酷少恩。

墨翟愣了一下,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而所有的观众听到韩非这句话心中都是猛然一震!

暴雨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法令严格到了极致,也就物极必反。

转了这么一大圈,还是回到了道家思想中。

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一阴一阳之谓道,纯用德政,迂腐;纯用法治,暴戾。

这就是为什么后世皆以外儒内法治国的基本原因,孤阴不生,孤阳不长,没有完美的药方,只有因时因地而调整的对策,所以任何不以辩证唯物主义分析的历史观点都会僵硬落后。

不为良相,则为良医。古时治病如治国,治大国若烹小鲜,寻求的都是那个动态平衡,凡事不可偏激,乱世方可用重点,猛药才能治沉疴。

此时惠施作为和墨家辩论的职业选手向墨翟恭敬行礼道:“墨翟先生,晚辈惠施对辩学小有研究,不知先生如何看待历物十事?”

历物十事,出自《庄子·天下》,主要是对自然界的辩证分析,贯穿着“合同异”的思想。他和后期墨家一样认为物质世界是由微小的不可再分割的物质粒子所构成。

奇人名黄缭,询问惠施“天地所以不坠不陷、风雨雷霆之故”,惠施不假思索,应对如流,“遍为万物说”。

而墨家对于物理学的认知,不仅来源于实践的实验,也在和名家的吵架中互相汲取了许多营养。

例如《墨子·经上》曾说:“厚,有所大。”(有“厚”才能有体积,才能有物体的“大”)。

而惠施反驳说:“无厚,不可积也,其大千里。”(物质粒子(“小一”不累积成厚度,就没有体积;但是物质粒子所构成平面的面积,是可以无限大的)

也就是二维空间。

墨翟闻言沉吟道:“我听殷阳所言,后理论物理之学与你所言历物十事颇有相通之处,所谓其大无外,其小无内,你也说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

庄子此时也点头赞同道:“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

焉则胶,此为小大之辨。故老子名其为道。”

墨翟点点头:“而你所言‘泛爱万物,天下一体’也也和我派’物一体也,说在俱一、惟是’的本意相同。

“俱一”的意思是物都在一个整体中;“惟是”的意思是物都是这一个整体的部分。

因此“一体”的意思物组成一个整体,整体包含各个部分的物。

庄子与惠施私交甚好,虽有学派之争,但也互有启迪,此时听闻他们探究形而上的道体,也拿着葫芦在胸前画了一个大圆笑道:“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你们只看到形,却未再往上走一步,这样才能看得到包罗万象的风景啊。”

言下之意,墨子和惠施的天下一体论与庄子齐物论是不一样的。

所谓“天下一指也,万物一马也”,齐物论万物一齐本质。

而“天下一体”即天下的万物组成一个整体,万物都是这整体的一部分。这整体不偏爱,视万物如一,如人的手脚眼鼻耳目,没有谁重要,谁次要。因此泛爱万物,天下一体也。

韩非听闻庄周所言,也喃喃说道:“我理想中的法律,便是这宇宙大道的显现啊,众人各行其是,各尽其责,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法就是社会的道,道就是宇宙的法。”

庄周闻言却是嘿嘿一笑:“那你必然要失望了。”

“为何?老子不也说过人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吗?”韩非虚心求教,其他三人也静待庄周高论。

庄周坐起身来,左手蘸着酒水在地上划了一上一下两个横线口说手比。

“道可悟不可说,你的法却必须明文规定,一来一去,已失了先机,束缚的外法永远比不上人民自悟天地之道。况且没有万世不变的法,这个韩非你自己着作也有提过,那么失去时机的法实际上就已是恶法,你如何能保证法律能随时同步大道呢?”

韩非本就博览群书,庄子一点拨自己就意识到了庄周所说的论点,而墨翟和惠施亦是沉吟起来。

“如此说来,法律永远不可能完美?”

庄周却是嘿嘿一笑,反而把问题抛给了殷阳:“殷阳,你且说说,你那时的法律已经一蹴而就了吗?”

殷阳一直站在船头思考着庄子的思想,此刻也言简意赅说道:“修行人有一句话,悟者由心生律,修者以律制心。法律不能没有,但也不能只有法律,因为就像您所划的两条线一样,法律是社会底线,道德是社会上限,但随着道德水平的降低,大多数人如果只把犯不犯法作为评判标准,这个社会也就出现了信任危机,众人支离不负国家民族之概念了。”

庄周点点头:“不错,我虽然骂儒家最狠,但若是整个社会连儒家标准那套假惺惺的假人标准都达不到,嘿嘿,道家门人还是自污自保吧,何必学儒家螳螂挡车妄想挡住社会滚滚洪流呢?”

说到此处,窗外的殷阳眯起眼睛轻声哼起歌来。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歌声似悲似喜,却仔细听来却似乎什么也没有。

只有窗外滚滚江涛作陪,荡尽千古寂寞。

此刻脱离了人间世的政治立场,四大哲学家陡然停声,似乎意识跳脱了人世间的悲欢,如日月一般思考俯瞰着人类族群的悲欢。

山中不知岁月,轻舟踏浪长河。

逝者如斯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