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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后面翻照片,有李霞和陈恪的结婚照。

部队向来讲究联谊见面,旅行结婚,大家也没钱,铺陈不起婚礼,所以是不办婚礼的,顶多也就订亲的时候双方在长辈们的见证下喝个订亲酒,摆两桌饭。

陈恪和李霞是两年前结的婚,相册里就有俩人订婚时的照片。

陈柔没有见过这些照片,因为李霞是喝了农药敌敌畏去世的,而在八十年代,众所周知,农药有过一段比较混乱的时期,诸如敌敌畏,乐果一类的农药不但杀起虫来猛,杀人更猛,再加上环境恶劣,很多年中,它们是女性自杀的主要途径,直到后来产品反复改良升级,情况才有所好转。

而在李霞喝了农药被送去就医的阶段,陈柔被李霞娘家人抱走,房子因为没有拔的电炉子引起的火灾而失火,焚之一炬了。

岳国麒找到她的时候,应该是在一年后。

那时候的陈柔还不记事,但隐约记得有个老太太总是打她,之后岳国麒想收养她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最终没有收养,对了,他有一儿一女,儿子成绩特别好,18岁时考的军校,结果在去大学前出了车祸,被撞进水渠里,没了。

他女儿倒是在,但是一直跟他妻子生活在东北老家。

陈恪是因为缉毒而死的,案子也很简单,他在照例进行海上巡逻的时候检出有人身体携毒,并予以了排毒查封,然后把运输毒品的人也全抓了,做了公诉处理。

他和他的同事共俩人,总共抓到了五头运输毒品的所谓‘骡子’,收剿了200多克毒品胶囊,逮到了五个毒贩子,然后在审讯出更有价值的信息后,他和同事假装交易毒品,到海上去找毒贩子接头,等同事找到他的时候,他的脑袋被人用锤子敲烂,敲的稀碎了。

他的同事侥幸逃回,但在一年多后,家里失火,全家人一个都没跑脱。

缉毒和禁毒从来都不是阶段性任务,而是持久战。

缉毒警察和其家属的人身安全,也一直是警方头顶悬着的利剑,更是毒贩子们心中,跟贩毒一样重要的事业,因为它是种威慑,也是彼此双方能力较量的展示。

他们危,则毒贩子们能物色到更多携毒的‘骡子’。

他们安,毒贩子就要睡不着了,他们会用尽一切能想到的办法,用伤害家属的方式让缉毒警察们害怕,胆寒,在看到他们时不敢执法,这样,他们就可以源源不断的运输毒品。

陈柔上辈子做过猜测,也设想过,李霞会不会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被人害的。

毕竟她爸是缉毒而亡的,她妈就很有可能也是被人害的。

她三十岁之前一直在当兵,岳国麒也会跟她讲原来的事,但不会多讲,后来她转业到了特警队,也曾专门问过岳国麒几回,但他总会说,不要纠结于过往,你只要知道,你的父母会为你而自豪就行了。

让李霞能去读书只是一方面,陈柔这回来最主要做的,是要改变一年后的缉毒案。

她翻着相册,翻到了李霞的弟弟李刚和他那个媳妇,还有李霞的养父母,她的大伯和大伯娘,挺奇怪的,原来陈柔于这些人完全没有记忆,但看到照片的时候却觉得分外熟悉,应该是因为他们抚养过她一段时间的缘故。

她翻着翻着,在一张照片上看到一个留着跟梁利生一样的烫过的大背头,叼着烟斗,嘴角长着一颗痦子的中年男人,眉毛又浓又粗,连成了一字。

她心陡然一跳,正好这时李霞笑着端了一盘水果进来,放到了她怀里。

陈柔遂举起相册,问:“表嫂,这人挺时髦的,这是谁呀?”

李霞一看,说:“他是我们宝福镇的大名人,但你们听了肯定不觉得咋光鲜,一个做外贸的小老板,咋说呢……”

陈柔试着再问:“他是不是个瘸子?”

李霞倒觉得奇怪的:“莫不你认识他,大家都叫他李大瘸子。”

又坐到陈柔身边,说:“他明面上做外贸,私底下还做着蛇头,反正干的事情属于公安知道了就要抓他的,也就这几年刚开放他混水摸鱼,但早晚要出事的。”

陈柔见李霞要起,压住了:“陪我吃点水果吧。”

“那还有俩小伙子在忙呢,让人家做饭我怕不太好。”李霞局促的说。

陈柔把水果放到李霞怀里,说:“正好我有点事要交待他们去办,你帮我剥一下橘子皮吧,对了,我不爱吃橘子须,把它也剥掉。”

橘子要连须一起扒掉,但橘须能治咳嗽呀。

不过既陈柔交待了,李霞也只好硬着头皮慢慢扒,做饭的事就交给另两个职工了。

陈柔拿着照片出来,把阿发和小丁喊到楼道里,指着照片上的李大瘸子说:“你俩把衣服换了,随便搞几件当地人的衣服,搞个摩托车,然后去趟宝福镇,就说想找瘸子偷渡到湾岛或者菲律滨,日本去,要打听瘸子渡一个人的价格,再问问下次的发船时间。”

小丁问:“三太,要不要通知总裁一声。”

阿发拍他:“在家里三太才是话事人,走吧。”

“对了……”陈柔话还没说完,阿发说:“我晓得,贴个胡须嘛。”

再看小丁:“我会帮他涂一下脸,再贴一颗痦子的。”

这就是聂荣安保团队的素质了,虽然在年龄方面阿辉阿发等人拼不过sam和宋援朝那些年轻后生,但他经常跟着梁利生一起干脏活,却从来不脏手,就是因为小心谨慎,有经验。

聂家这帮保镖是真好,单拎一个出来都能独挡一面。

“千万小心。”陈柔再说。

阿发伸两指警礼:“yes madan!”

……

陈柔进门,厨房两个女职员笑嘻嘻的在做饭,还探头出来看她,李霞重新洗了一遍手,还真的在帮她剥橘子,而且真是连须须都剥的干干净净的。

快十一月了,厂里送来的橘子又圆又大,水灵灵的,但是很酸。

陈柔估计这橘子价格应该很高,而这几年各个国有厂的职工们是最穷的。

李霞她们应该吃不起,也舍不得吃,剥来就给陈柔,她也只好忍着酸把它吃掉。

陈柔重新回到自己长大的地方,可算明白人们说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了。

在聂家,水果永远是应季的,也是最甜最新鲜的,房间的气温永远是能叫人舒适的25度,干燥了有加湿气,回南天有竹炭吸湿,人不会有任何居家方面的不适。

在这种普通的小居民楼里,冷和潮湿,潮湿带来的霉味陈柔闻了两辈子,但也是今天才有深刻的体会,她也突然意识到,聂钊说的,让李霞在国内读书是学不到东西的了,得让她出国,至少是去香江或者日本读书,留学,汲取先进的知识。

当然最好是香江,语言关没有那么难,可以去了之后再请老师,边读边学。

陈柔正想着,李霞见她翻开的照片上还是那个李大瘸子,把相册抽走,又把那张照片抽了出来,单另压到了一本红色的工作笔记簿里,并默默叹了口气,似乎有心事。

陈柔也有心事,也默默的叹了口气。

其实那个李大瘸子不但是个蛇头,还是个大毒贩子。

他有俩儿子,都跟着他干的是贩毒的勾当,陈恪当年抓的毒贩子正是他的手下。

陈恪就是在抓了毒贩之后,被李大瘸子暗中放翻,生生用锤子锤死的。

李大瘸子自己也一样,是陈恪的死法,被人用锤子把脑子砸了个稀巴烂,他的俩儿子则全被公安逮捕并判了刑,吃了花生米了。

他媳妇,人称瘸子媳妇,在将来,有段时间会是一个拥有十几栋楼的大包租婆。

她买楼的钱当然就是瘸子赚的毒品钱,而虽然她的儿子们都因为贩毒被毙了,但都留了后,还很多,足足有五个大孙子,据说都是专门过境香江做了b超,是儿子才生的。

贩毒赚到了钱就生儿子,毒贩们的老套路了。

但奇葩的是那五个男孩其中三个都吸毒,也都被抓进了强制戒毒所戒毒。

瘸子媳妇有钱,还无条件的宠孙子。

为了让孙子们在戒毒所里也能吸毒,她就把毒品用细细的塑料袋装好,再把香蕉和火龙果中间雕空,然后把毒品填进去,再亲自送进戒毒所的方式,供几个宝贝大孙子们吸。

用她的话说反正家里收的租金多,凭孩子们想怎么吸就怎么吸。

吸不完,根本吸不完。

国家禁毒在她看来也纯属脱裤子放屁,多管闲事。

还别说,她还真把毒品送进了戒毒所,她的孙子们越戒瘾越大,吸到停不下来。

不过事情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有一回她就被逮到了,然后以运输毒品罪被起诉,判刑,判了死缓,并死在服刑期间了。

再再后来,瘸子的几个大孙子不但吸毒还赌,赌光了家产,爷爷用毒品换来的楼全输完了,也死的差不多了,只剩个最小的孙子,穷的没办法重操他爷爷的旧业,也去贩毒了。

巧了,正是陈柔抓的他。

一颗花生米打头,大毒贩瘸子一家也就断子绝孙了。

跟陈恪一样被人用锤子砸烂头的李大瘸子居然是李霞的同镇乡邻,甚至还出现在过陈恪跟李霞的订婚照片中,那为什么老领导岳国麒却从来不跟她讲这些事情呢?

进一步想,李霞死后家里失火,会不会就是李大瘸子想毁掉他照片的缘故?

李霞自己一身补丁,那么清贫,却会给女儿用那么好的布料做衣服和襁褓,自己用着几分钱的润肤油,给女儿买的却是如今商场里最贵的大牌面霜,在陈恪死后她手里有抚恤金的,几千块钱呢,她怎么能舍下女儿去服毒自杀的?

哪怕岳国麒最终没有给她答案,但陈柔了然了,她母亲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李大瘸子,一个丧心病狂的毒贩子,上辈子被人用锤子生生锤死了,这辈子,陈柔只会让他死的比上辈子还要惨,而且要让他死的刻骨铭心。

于毒贩她非但不姑息,还会抽根拔蔓,深挖根基,将整个团伙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