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廷本想怀着明主之德,静候回答,奈何沉不住气,立即失去耐心。
“本王问话,何故不答?”
忠、佞双方,决心难下,乌焉急中生智,忽然想到说辞。
“启禀王爷,属下职属武臣,谏言也好、参劾也罢,不归属下之责。非是属下,不愿为王爷分忧,实是术业专攻,属下唯恐言辞不当、力不胜任,好心却帮倒忙。”
顾念廷根本不吃这一套。
“絮絮叨叨,像什么样?你但说无妨。”
乌焉面色犯难。
“啊……这……”
林暮适时出言,为他解危。
“启禀王爷,我观乌大人气色,似有病容憔悴。”
顾念廷一阵错愕。
“啊?是吗?”
林暮淡然若水,唯在眸底,浮现一抹担忧。
“尝闻王爷仁厚,从不苛待属下,不如请他回客房歇息,由在下诊脉开方,敢问尊意允否?”
顾念廷不假思索,顺着林暮心意,点头应允。
“客房何以养病?身有不适,理当回府,好好休息几日,本王许你告假,待到病愈再回。”
“怪不得你刚才,莫名说起本王贵体抱恙,原来,是暗示之意。哎呀,这么大的事,怎能悄声说明?像是本王平日,总是苛待你。”
林暮辩才无碍,复又化解乌焉难境。
“古者有云,忠武之士,轻伤犹似品茗,重伤如同负暄,视以殒身而为归故也。王爷言辞虽然风趣,却非不懂乌大人赤诚。乌大人强撑疾痛,不肯轻离王府,王爷便作逗趣愉情,巧令乌大人宽心。”
“主属关系,和睦不疑,岂不叫人羡慕?”
乌焉双目不由自主,向林暮投去钦佩。
林大人慧思口才,果然妙不可言。
并非是他,不想效忠主子,实在是这佞语,太过动听。
乌焉表露万分感激,只片刻思索,立马倒戈。
“林大人不必羡慕,你既到此,王爷待你恩厚,也是一样的。”
“启禀王爷,属下深以为,林大人示诚,绝无虚假!”
戚、陶二人,同时心头一震。
戚磊难以置信,谛视乌焉,几近将他看穿。
“乌大人,你说什么?”
乌焉摆了摆手,翻过脸来,针锋相对戚磊。
“戚大人问话何意,难不成,你想通利害,已经决计前往诈降?”
一口气堵在心口,戚磊戟指愤然。
“你!”
陶康平及时阻止冲突,轻轻拍了一下戚磊肩膀。
“戚大人稍安勿躁。”
他面向顾念廷,郑重拱手一礼,权且认输。
“王爷、乌大人字字珠玑,理正词直。在下思忖而知,此事确是我们二人,有些武断。”
顾念廷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嗯,陶大人愿意屈身认错,本王自然情恕理遣。”
“其实,你们心怀疑虑,也算情有可原,毕竟林大人初来乍到。以后相处长久,矛盾自解,本王期望你们,以和为贵,同心谋事。”
陶康平以退为进,实施计策。
“是,在下必然讲信修睦,善待林大人。”
“我有提议,祈请王爷纳谏。”
见他态度端正,顾念廷多出几分耐心。
“陶大人请讲。”
未等他言,林暮已经猜到所想,不以为意一笑,一切尽在掌握。
陶康平不知不觉,自以为妙计,纤悉不苟,侃侃而谈。
“林大人职在太医院,留在王爷身侧,应行专长之事,方能游刃有余。况且,如王爷所言,他初来乍到、众心未服,王爷如若急于求成、直接委以重用,封正台之内,定有不平之声。”
“在下愚见,林大人辅佑之路,合该先以医术精湛,稳定人心;待到立足有余,驾轻就熟,再行谋事。如是按部就班,方得稳妥。”
觉知不对劲,顾念廷振振有词反驳。
“这话听着,暗藏锋芒,陶大人当真善待林大人了吗?”
“林大人来投,高奉州牧台,众心若有不服,大可做到这般地步,再向本王异议。不然,哪来颜面,刻薄针对林大人?”
陶康平有条不紊,就事论事。
“州牧台两位掌权大人,与林族交厚,林大人私下可以敬称池世伯、贺世叔。如此一来,难免有人揣测,林大人夺取州牧台,不费吹灰之力。恕我直言,林大人虽建功劳,却是微功,不足服众。”
顾念廷辩驳无力,一时语塞。
“这……”
林暮及时接上了话,同样以退为进。
“陶大人确为好意,请王爷勿疑。”
“不论行医,还是筹谋,皆能在王爷身边,略尽绵薄之力。在下心向往之,定然尽我所能,唯愿王爷不弃。”
示弱显然,顾念廷再动恻隐之心。
林大人为了维护关系,自愿忍气吞声,纵使初至,亦不乏披肝沥胆之诚。
我言之,以和为贵,同心谋事。在场只有林大人,听取照做。
天赐此等谋士,我何愁大业不成?
想着想着,顾念廷桃眸之中,感动渐深。
“好吧,那就暂且委屈你一阵子,日后立功,本王一并重赏。”
不管王爷如何感动,总归算作成事,戚、陶二人得逞一笑。
林暮俊容凝凝,呈现逆来顺受之怜,诠释忍辱负重之义。
“王爷赏罚分明,真乃明主,在下叩首恩谢。”
顾念廷执意不让他跪,伸手一扶。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余光再次注意到乌焉,他转眸惑问。
“你还不走,更待何时?”
毕竟是假病,乌焉不敢擅离,耐心等着王爷问话,继而忠义以答。
“属下离府,不能放心,想着禀告王爷,歇在客房就好。”
刚刚被夸赏罚分明,顾念廷依言而行,尤是慷慨。
“忠心为主,堪当表率,赏。”
乌焉沾沾自喜,匆忙取来纸笔,就怕王爷反悔。
“谢王爷深恩。”
顾念廷大笔一挥,不吝奖赏,盖上金印,递给乌焉。
“领赏罢,就回客房歇着。”
林暮离开座位,立身儒雅。
“在下陪同,为乌大人诊病。”
顾念廷跟着站了起来,面对林暮,礼敬三分,爱才之意,不言自明。
“嗯,有劳林大人。”
林暮莞笑摇头,一举一动,还在模仿宁云溪,拿捏顾念廷,得心应手。
顾念廷乐在其中,嘴角甘甜,一分压制不住。
乌焉堆起谄笑,有礼有节,示意一请。
“多谢多谢,林大人先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