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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了,一共整整坐了四桌,东屋两桌,西屋两桌,每屋一桌炕桌、一桌地桌。

男人们在东屋,女人和孩子们在西屋。

婆婆邢红英含沙射影道:“后屯杨铁城家,大儿媳妇生第四胎了,又生了个不值钱的丫头,还没侄子可过继,家谱只能眼睁睁的传给二股房了,死了都进不了坟茔坟。”

该来的还是来了。

前世听到这些话,田凤雁要么装傻充愣,要么闷不作声。

既然已经决定离婚了,田凤雁不想再忍这家人了。

更重要的是,她想离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的那种离婚。

田凤雁轻眯了眼:“妈,你咋能说姑娘不值钱呢?你四个姑娘今个儿可都来了,听了该有多伤心啊,您那年从马车上摔下来住院,可是四个姑娘轮番伺候您的……”

邢红英瞟向四个姑娘,果然面色都不太好看。

邢红英气道:“你别挑拨我和我姑娘的关系。我没说姑娘不好,姑娘能出力,但儿子孝顺,能出钱,那年手术的钱不都是岐山拿的吗?还得是儿子能顶门立户……”

田凤雁恍然大悟状:“妈,你是说你大儿子孝顺、一个人拿了手术……你二儿子和老儿子也都在这儿呢,你这么说,岂不是说他们不孝顺、不拿钱给您看病、不能顶门立户吗?”

邢红英瞟向另两个儿媳妇,果然面色也讪讪的。

大儿媳妇性子是泼辣,但以前从未与她这么针锋相对过,今天这是疯了心了,随便一句话能捝人二里地。

邢红英“啪”的一下放下筷子,声音也提高了:“老大家的,你少给我俩打马虎眼。老大一直不表态过继,就是你里挑外撅、从中作梗。今天我就把话挑明了,你自己没本事生儿子,就别拦着老大过继儿子,你和老大商量一下,是过继盛子还是阳子,今天就带回家,马上迁户口。”

说完,邢红英朝东屋喊了一声:“老头子、老大,你们几个都过来。”

田凤雁被气乐了:“妈,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啥叫我不会生儿子?我会生姑娘就会生儿子。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儿子没种儿子,我能生出儿子来?”

东屋了几个爷们都过来了,冯岐山刚好听见个尾巴,脸色铁青铁青的。

邢红英一屁股坐在炕上,巴掌拍得炕“啪啪”作响:“你个把家虎,诚心让我儿子成绝户棒子!你赶紧给我陪不是,老实的同意过继!要不然,我就让岐山休了你!你这样的媳妇我们老冯家要不起!”

田凤雁半点不输阵:“你让你儿子休了我?好啊,休我之前,咱们好好说道说道!结婚前答应我的彩礼:两间半房子,缝纫机、自行车、手表三大件,先给我兑现喽!这可是老爷子当初答应过我爹的,别以为我爹人没了账就烂了!”

邢红英:“沓下你彩礼咋了?我儿子有能耐,早就把彩礼给挣出来了!”

田凤雁:“你儿子现在是有能耐了!但功劳也是我的!你儿子没婚房是我娘家姨姥借的房子;你儿子没工资时是我去生产队挣的工分;你儿子进城学习时是我卖了我养的大肥猪!顿顿给他吃小灶!做人不能忘本!”

邢红英干脆耍横了:“我不管当初,我就说现在,我儿子现在是大厂长,你啥也不是!休了你,我儿子立马能娶黄花大闺女!你呢?只能找个糟老头子!”

田凤雁被气乐了,想起了前世的一个调侃,信手拈来:“你儿子找黄花大闺女,那得把人家当姑奶奶供着;我找糟老头子,那得把我当姑奶奶供着,这要是好巧不巧找到了一家,你猜你儿子得管我叫啥……”

“啪!”气了半天的冯岐山终于出手了,比田凤雁预想的要晚一会儿。

冯岐山脸黑成了锅底:“田凤雁!我妈说啥就是啥,再敢顶嘴,信不信我打烂你的嘴!?”

田凤雁不仅没收敛,反而嘲讽的看着冯岐山:“冯岐山,能不能收起你这伪孝的嘴脸?是你自己不想过继,说羊肉贴不到狗肉身上,儿子还得是自己生的好。明明是你一句话就能拒绝的事,偏偏把我推出来唱白脸!以后,要拒绝你自己说,我不给你背这口黑锅!”

冯岐山对过继一事一直模棱两可、暧昧不清,大家都以为是田凤雁不同意。

现在才知道,最大的阻碍竟然是冯岐山本人。

冯岐山是家族中最有本事的人,他要是坚决不同意,这事就黄了。

黄了,邢红英不那么生气;生气的是,冯岐山这样的行为,属于慢刀子割肉,给人没有希望的希望。

邢红英快气死了,歇斯底里的开嚎:“我以为我得了个孝顺儿子,没想到跟我藏了这么多年的心窝子!我和那老韩太太有啥区别,不如一把火烧成黑家雀得了!早死早安生!”

邢红英伸手从烟笸箩拿出打火机,把炕上的小被烧了个大窟窿,幸好大小姑子冯云眼疾手快给扑灭了。

冯岐山的脸色也变得五彩纷呈,别提多精彩了。

老韩太太,是向阳乡的一个普通老人,一提起她的事,村人无不唏嘘。

老太太年轻守寡,养大了四个儿子,结果四个儿都不养活。

冬天寒冷,独居老太太捡了不少柴火,半夜灶坑蹦出火星子,燎了柴火,点了房子。

村民来救火,儿子儿媳妇全都拦着不让救,怕老妈半死不活的花医药费,怕老妈以后瘫痪了花力气伺候。

老太太就这么活生生被烧死了,待尸体抬出来时,佝偻成一团儿黑糊,像极了灶坑 里烧的家雀,村人无不痛惜。

邢红英拿老韩太太的儿子形容冯岐山,分明是杀人诛心。

一向标榜孝顺的冯岐山觉得下不来台。

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田凤雁!

冯岐山猝不及防上手,薅住了田凤雁的头发,从炕上拖到了地上:“你个丧门星,自己不孝,还挑拨我们母子关系,今天就让我好好管教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嚼舌根子!”

拳点,雨点似的打下来,田凤雁边抵挡,边开始反击。

田凤雁再有劲儿也不是男人的对手,很快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头发被薅下来好几缕,错手中,冯岐山还抄起盘子,砸在了田凤雁的头上,流了好多血。

再这样打下去,不出人命也要残疾了。

大小姑子冯云在旁边叫喊道:“大哥,差不多就行了,这是你媳妇,不是你仇人!”

冯岐山红着眼珠子问田凤雁:“你说,以后还敢不敢乱嚼舌根子了?”

田凤雁嘴里吐出一口血沫,唇角倔强上扬:“是我乱嚼舌根子,还是你不敢承认?”

冯岐山气得捡起一把矬苞米芯用的炉铲子,狠砸了下来。

二女儿冯玉姝扑过来,挡在田凤雁身前。

小丫头个头矮,这要是被铁铲头抡中了脑袋,可不是好玩的。

田凤雁上前一步,伸出胳膊挡住炉铲子,用力斜挑。

一阵巨痛袭来,田凤雁暗叹坏了,胳膊可能骨折了。

三女儿冯玉娆“扑通”一声跪地,抱着冯岐山的大腿苦苦哀求着。

冯岐山气血上涌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些,也收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