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邬山常年云雾缭绕,绿荫成碧。
但据当地的村民的口口相传,青邬山里却是凶险异常。
几十年前也曾有过不信邪的当地猎户进去打猎,可是人进去之后却再也没有回来了,应该是早就尸骨无存了。
至于上一个不怕死进去的应该就只有十年前突然出现在村子里的漂亮姑娘。
不过这都十年过去了,却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个姑娘,想来也是凶多吉少了。
青邬山深处,人迹罕至,却有一座木制的小屋子突兀地坐落在桃林尽头的湖泊的不远处。
显然此处是有人居住的。
屋内,一身青色布衣的姑娘正垂着头仔细的处理床上黑衣人腰腹处狰狞的伤口,时不时还能听见男人昏迷时因为疼痛而忍不住发出的闷哼声。
白微澜也就是执宁,更是十年前不顾村民劝阻进山的那位姑娘,她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男人,不由得有些复杂的叹了口气。
她虽说是根据天道指引才于十年前来到此处,可是天道也没有告诉自己她需要搞定的是个男人,还是个魔族的男人!
自从能够独当一面后,执宁就很少有现在这么头疼的时候了。
而且如今仙魔两界水火不容久矣,如果贸然让对方知道自己是仙门中人,恐怕就只会有出师未捷身先死这一种结果了。
凭借魔族惊人的自愈能力,当晚男人便苏醒过来。
烛火有些昏暗,可是执宁依旧敏锐地捕捉到对方初醒时眼中还未来得及掩饰的暗芒。
执宁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药碗递了过去,“既然醒了,那就自己把药喝了吧。”
宣策看着碗中漆黑的药汤,踌躇片刻还是皱着眉一口闷了下去。
见执宁接过瓷碗并没有要多说什么的意思,宣策忍不住率先打破这一室的寂静,刻意缓和下面上的冷淡但依旧显得十分生硬道:“这是何处?”
“阁下生死不明的晕倒在我家门前,我总不至于见死不救。”
对于执宁的冷淡,宣策并没有在意,而是坐直身体微微拱手道:“多谢姑娘救了我。”
执宁看了他一眼,只是点了点头道:“等过几日休养好后,公子就自行离开吧。”
说完执宁端着托盘转身就走。
就在她即将踏出房门的片刻,身后的人突然出声叫住了自己。
执宁应声回头,入目就是对方在昏暗光亮中依旧显得过分优越的容貌,只见对方眉眼弯了弯,笑道:“对了,吾名宣策,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执宁微顿片刻,才轻声道:“我姓白。”
“那这几日就麻烦白姑娘了。”
“无碍,宣公子还是早些休息。”
接下来几日,二人除了执宁每日过来送药换药基本未曾碰面。
眼见着对方身上的伤都逐渐好转起来,就在执宁私下里暗自着急如何留下对方时,宣策那边却突然出了意外。
小小的山洞内,血腥气浓郁的让人心惊。
宣策看着正蹲在自己面前为自己检查伤口的执宁,心头难得涌上几分歉疚之感,于是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是我连累你了。”
“我是不是忘记告诉阁下的身体需要静养,在伤口痊愈之前最好不要贸然出手。”执宁眉头紧锁,生气道,“若是阁下并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如何,还请早日离开,对于不听医嘱的患者我一向束手无策。”
宣策苦笑一声,抿了抿唇:“抱歉,让你费心了,只是当下恐怕一时还无法消停下来。”
执宁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宣策摇了摇头,但是看着执宁凝重的神色,只得故作轻松地开口打趣道:“所以这一段时间就只能拜托白姑娘陪我颠沛流离了。”
一直到后来执宁才知道那段时间里魔族发生了内乱,权力更迭间,宣策这个大长老更是早已被下面的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浑水摸鱼,自然不会放过。
鉴于宣策的身体原因,二人一路走走停停,最终落脚在了南方的一座小城里。
也就是在这个小城里,他们收养了一个父母双亡的弃婴。
在一起养崽的这段日子,宣策与执宁以夫妻相称,难得过上了一段祥和的日子。
在这里她不再是上清宗那通晓未来,悲天悯人的大师姐,宣策也不再是魔族只手遮天,搅弄风雨的大长老,他们都只是抛却一切禁锢束缚后独属于自己的真正的本真。
相识相知相爱,在救命之恩的加持下,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即使这是一场以欺骗为开端的爱情。
执宁也曾自私的想过,自己若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医女倒也不错,不用顾忌太多,只要能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好。
可是她也清楚的知道,在这个未来不久即将崩坏的世道中,手无缚鸡之力又会是什么下场。
不同的人身处在不同的位置上就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即使执宁曾无数次乞求让这样的日子过得慢些再慢些,可在大多数时候生命的轨迹却往往出人意料,事与愿违。
执宁怀孕了。
宣策毫不知情。
她也不能让宣策知情,不然她身为修士的身份一旦暴露,这数十年来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泡影。
她不敢赌,也不能赌。
与此同时,作为母体,执宁能清晰的感受到腹中的胎儿无时无刻不在疯狂的汲取自己的修为。
不到短短一月的时间执宁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虚弱下来。
看着执宁日益消瘦下来的身型,宣策的眉头就没有松懈下来过,因为他根本找不到任何原因。
恰逢其时,魔族再次出了乱子,宣策身为大长老不得不回去主持局面。
夕阳余晖下,淡金的光影打在执宁柔和的侧脸上,给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看起来宁静而圣洁。
宣策目光温软,就这样安静的盯着对方教阿云识字。
阿云是他们收养的孩子,今年不过五岁稚龄,生得很是白嫩可爱,如今正仰着头乖巧的听执宁讲话,满脸都是不谙世事的天真。
爱妻稚子,夫复何求。
一时之间,宣策多么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怎么了?”对于宣策灼灼的目光,执宁无奈的转头的问道。
宣策有些痴迷的看着执宁生动的面容,顿了顿才开口道:“我有些事情要处理,需要离开一段日子,家里就辛苦澜儿操持了。”
“很棘手吗?”执宁顺势问道,其实她对魔族如今的情况也早有耳闻。
看着执宁不自觉拧起的眉,宣策上前一手轻抚上对方的额前,一手垂下遮住阿云好奇的眼睛,然后才微微俯身落下一吻,柔声道:“放心,为夫暂且还应付得过来。”
执宁嗔怪的瞪了他一眼,“那你打算何时动身?”
宣策轻笑一声,抬手便将一高一矮二人都揽入怀中,语气中满是不舍,“今夜便走。”
“万事小心。”执宁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也抬手环住了宣策的腰。
殊不知,宣策此去便是二人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