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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住起伏的情绪,以免真着了陈韶的道,顾应诏不慌不忙,坦坦荡荡地说道:“不管朱兄信与不信,陈六公子的确只是过来下了一夜的棋。”

说着,指向跟踪陈韶的下人道:“不瞒朱兄,在朱兄过来之前,我和万里也在猜测陈六公子过来的目的,甚至还派了人跟踪她离开顾家后的行踪。”

顾二爷也是聪明人,从朱爷和朱二爷脸上含糊暧昧地笑,还有顾应诏的话,也顷刻间明白了陈韶过来下棋的目的。心底暗咒了声陈韶歹毒后,配合着顾应诏吩咐下人道:“将你跟踪陈六公子的结果再说一遍。”

下人一字不落地又复述了一遍。

朱爷听后,意味深长地笑道:“顾兄这是做什么?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岂会不知?陈六公子找顾兄下棋,管她目的为何,这都是好事。任家为攀上陈六公子可是费尽心机,而顾兄什么也没有做,陈六公子却主动找上了门。”

这是在阴阳他陈韶都上门来了,这么好的巴结机会,他顾家岂能错过?顾应诏面色不变,心底却冷哼了一声。别说他没有巴结,就是巴结了又如何?他朱家这些年在背地里的小动作,真以为他顾家不知道?

顾二爷察觉气氛不对,连忙朝朱二爷使了个眼色后,笑着解释道:“陈六公子要是当真过来拉拢顾家,倒是简单了。朱大哥、朱二哥瞧我们俩这眼圈,这一晚上,我和大哥提着心吊着胆,那是既怕陈六公子像对付文家一样,突然向我们发难,又怕她问些我们答不上来的话。结果熬到天亮,那陈六公子啥话也没有说就走了,连我们留她下来吃完早点再回去也不肯。我们也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只是我和大哥还没有琢磨出个什么意思来呢,可巧你们就过来了。”

朱爷半真半假道:“听顾二弟这话,我们还来得不是时候了?”

“朱大哥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顾二爷看一眼一言不发的朱二爷,赶紧解释,“我是想提醒两位大哥一句,陈六公子到我顾家下棋,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如今我们在这里争辩是真是假,就是完全中了陈六公子挑拨离间的计谋。我们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可不能因此而生了间隙。”

就知道他们会这样说!朱爷与朱二爷脸上的笑容同时淡了下去。

顾二爷见状,急得还想继续解释,顾应诏拦住他,语气不善地反问朱爷与朱二爷道:“二位认为,陈六公子来我顾家应该说些什么?”

朱爷看他生气,忙重新扬起笑容,从容回应道:“顾兄不是说了,陈六公子过来只是下棋?”

看顾应诏的脸色更沉,朱爷哈哈大笑道:“这么多年过去,顾兄还是如此开不起玩笑,真是没趣!”

朱二爷神色也松动下来,嘴角、眼中也慢慢盈上几分笑意。

顾二爷脱口说道:“你们是在诈我们?”

“话可不能这样说,”朱爷转过身,拍一拍顾二爷的肩膀道:“都不说顾家与我朱家的交情了,光我与你大哥,你与行恭都相识多少年了?彼此是什么人,还能不清楚?又岂是陈六公子一晚棋就能挑拨得了的?”

顾二爷抹一把额头的汗渍,笑说道:“我就说嘛,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朱爷哈哈笑着转移了话题。

一起吃过早饭。

朱爷与朱二爷如往常那般,闲坐片刻,又说了会儿生意上的事后,就起身告辞了。

顾应诏和顾二爷起身送他们。

走出广仁院。

朱爷慢慢停住脚步,让他们不要再送后,不疾不徐地问道:“顾兄可还记得年少时的誓言?”

顾应诏还没有说话,朱爷便轻捶着胸口道:“我一直铭记在心,时刻都不敢忘!”

话落,不等顾应诏回答,他便转身走了。

顾应诏看着他的背影,面色渐沉。

顾二爷心里也有些急躁,看一眼顾应诏后,几步上前追上朱二爷道:“你也不相信我们的话?”

朱二爷反问:“我何时说过不信?”

顾二爷咬一咬牙:“陈六公子昨日夜里说她是一时手痒,才过来找大哥下棋。不管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我希望你记住,顾家和朱家只有彼此信任,才能不落得跟文家一样的下场!”

朱二爷泰然自若道:“你不用这么着急忙慌地给我解释,如果顾家真能跟陈六公子攀上关系,我只会为顾家感到高兴。只是高兴之余,希望你能看在我们多年的交情上,提携我朱家一把。”

顾二爷停住脚步,微笑着应了声‘这是自然’。却在他们走得不见影儿后,脸上的笑容霎时收敛起来,“大哥。”

“你以为他们不知道陈六公子是在挑拨离间吗?”顾应诏冷笑。

顾二爷不忿:“他们既然知道,为何还这样咄咄逼人?”

“为何?”顾应诏不答反问,“如果昨夜陈六公子去的是朱家,你敢全然信任陈六公子除了下棋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吗?”

顾二爷霎时说不出话来。

顾家和朱家也就隔着一条街。

从顾家离开。

回到朱家。

朱二爷立刻说道:“看顾二爷的情形,不像是说假。”

朱爷冷笑道:“假亦真时真亦假,真亦假时假亦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有几个人能完全分清?我知道你与顾万里关系好,但你别忘了老三是怎么死的。”

老三和顾万里回吴郡给朱老太爷拜寿,回来的途中遇上劫匪。老三死了,跟着一块回去的朱家人都死了。顾万里活着,跟着一块回去的顾家人虽也死得差不多了,但顾万里身边的两个随从还活着。

那群劫匪事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就似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思及老三,朱二爷对顾二爷仅存的一丝信任也顷刻荡然无存:“既然无法分辨,那接下来该如何做,还请大哥给个指示。”

朱爷慢悠悠道:“不着急,先看今晚吧。”

今晚?朱二爷皱眉,“大哥是说,陈六公子今日还会去顾家找顾大哥下棋?”

朱爷背着手,在屋中慢慢踱了两圈后,低声吩咐:“你让人去跟张安说一声,让他将货行当初拦着不让学子查看,乃是顾二爷的吩咐一事,想办法传给药铺里的其他人,再引导其他人传给七爷或是赵良柱。”

张安是安仁堂的伙计,近来一直在惠民药铺帮忙。

在朱二爷应下后,朱爷勾着嘴角冷笑两声:“陈六公子如果当真只是下棋,得了这消息,自然不会再去顾家。可如果她去顾家不单单是为下棋,那她今晚必然还会到顾家。”

朱二爷点一点头,问道:“如果陈六公子今晚去了顾家,我们要不要也过去?”

朱爷笑了,“为什么要去?顾家如果想自证清白,自然会派人来请我们。如果不派人请我们,那他们是什么心思,已经昭然若揭。”

朱二爷一双眉毛忍不住又皱了起来:“陈六公子怎么会突然对我们出手?”

明明按他们之前的推测,陈韶的目标明明是文家、任家、周家、胡家,最后才轮到他们四家。且以朱家的实力,即便轮到四家,他们也应该在最后才对。

朱爷对陈韶突然向他们发难,也难以理解,但在朱二爷面前却不好表露。稍思片刻,只能说道:“这就是她为何是陈六公子,而你只是谢二爷的原因了。她先对文家出手,一来确实是受那几个园子的影响,忌惮我们抱团对付她,这一点从她将文家骗到大树村那样的地方动手,就能看出一二;二来文家比之我们四家虽弱,却也是洪源郡的士族豪绅,看似她在对付文家,实则是在通过文家摸清我们的实力。”

朱二爷难以接受道:“大哥是说,她一早就做好了解决文家后,就对我们动手的打算?”

“那也不见得。”朱爷同样不想承认陈韶会聪慧至此,“她在解决完文家后,或许是起过对付我们的打算,但目标一定不是我朱家。从她现在的举动来看,很有可能是近来发生了什么事,让她改变了原来的打算。”

话说到这,朱爷忍不住也问起朱二爷:“骆爷那边还是联系不上?”

朱二爷道:“他住在羽林卫的院子里,我们的人进不去。”

朱爷皱眉,“那小厨房的三十个人呢,这都快过去一个月了,也一个没有拿下?”

朱二爷的回答与顾二爷的回答差不多。

除了事关朱家的大事,朱爷很少约束朱二爷私底下的言行。但这次,却也忍不住说道:“丁立生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跟他打交道也不是一日两日,他就算真当了太守又如何,丁家又不是没有参与那几个园子的事。只要有这个把柄在,何愁不能拿捏他?”

朱二爷也知道他们争的这一时之气,使得他们对太守府失去了掌控,不由说道:“晚些时候我让人送两根人参给他。”

朱爷点一点头,又提醒:“算计他的事,务必要瞒好了。另外你也做好准备,今晚陈六公子倘若再去顾家,你就得往范家和戚家去上一回了。想办法将陈六公子到顾家,是商议解决他们两家之一的消息,委婉地透露给他们。”

朱二爷称是。

太守府。

回到乘风院,看到蝉衣要将棋盒收起来,陈韶制止:“不用收着了,今晚继续。”

蝉衣‘咦’一声:“公子今晚还要去顾家?”

陈韶喜笑颜开道:“不仅今晚要去,明晚也要去。”

傅九提醒:“刚才我们回来的时候,有人在后面跟踪我们。看那人的衣裳,应该是顾家的人。”

李天流紧跟着提醒:“跟踪的那位就是顾家的人,那人回去不久,朱家的人就去了顾家。不过,从顾家出来后,朱家的人面色似乎不太好。”

陈韶面上的笑意不由浓上两分:“很好,都回去歇着吧,今晚继续。”

陈韶只睡了三个时辰就醒了。

稍稍洗漱一番,出来坐到正堂才给自个沏好茶,全书玉便拿着纸张过来了:“丰隆商行的账册已经清查完毕。按公子的要求,总共清查出来十七条丰隆商行在昌明城、拓俞城等与他国交界城池,与他国百姓的生意往来。最早一次与他国百姓做生意,是在元和十五年的十月二十三,在昆仑镇从掸国百姓手中购买了五百斤各式药材。”

元和十五年十月二十三……

雷德厚曾说过,元和十五年九月,文家和任家突然对他亲厚,周家更破例给了他两间铺子和近千银两。

而同在九月,丁立生得到了顾家、朱家、范家和戚家的拥护。

莫名其妙的九月抱团后,十月底,丰隆商行就与掸国有了生意往来,而且还是一次性收买五百斤药材,再联想到文中天钱库里那一堆产自掸国的青玉,事情无论往哪个方向想都不对劲。

陈韶接过纸张,将十七条记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十七条记录,有十四条都是与掸国的生意往来,仅有三条是南越。

而从时间来看,丰隆商行与他国的生意往来,基本保持在一年三次的频率。

陈韶的目光从纸上移开,落到外面渐渐西移的阳光上。

丰隆商行是文家和任家的产业,丰隆商行的药材生意遍及京城、江南、蜀郡。丰隆商行走的是陆运。文中天的钱库里有掸国的青玉及匕首状肉髻的莲花坐佛像。丰隆商行是元和十五年十月底开始与掸国百姓有生意往来,而元和十五年九月,洪源郡所有士族豪绅突然抱团。

种种信息结合在一起……

还不能妄自下结论,还得查封一个士族豪绅来验证她的判断。

“公子,”陈韶正在琢磨今晚去顾家是不是要再加一点码,傅九便扯着嗓子在树上叫道,“良柱叔来了。”

赵良柱?

陈韶示意全书玉:“去请他进来。”

全书玉出去,片刻,就将赵良柱领来了正堂。

“大人,”赵良柱也顾不得寒暄,进屋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刚听了个消息,七爷让我过来跟你说一声。早前大人在查那桩连环杀人案时,曾让学子们去货行查史兴做散活的记录,货行之所以不让学子们靠近,是受顾二爷的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