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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首辅大人吐血,倒下

“正因为我自己有同样的遭遇,我才更不会将此加诸到桉儿身上。”谢疏鹤伸出自己的手指,给躺着的楚瑜握着。

他介意的不是楚桉的不祥。

不要说楚桉不是妖魔,就算真的是妖魔鬼怪,如楚恂所说,全天下人都要诛杀了楚桉,他也会挡在楚桉面前,与天下人为敌。

他在意的,是楚桉不是他的儿子啊。

可即便不是他的儿子,因为是楚轻盈生的,他就愿意不惜代价护着楚桉。

楚轻盈松了一口气,他们是很迷信的,自古以来多少异于常人的孩子,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害怕,厌弃。

好在谢疏鹤是开明的,她还以为他整天戴着一串佛珠,过去清心寡欲的样子,是有多信神佛呢。

在谢疏鹤去皇宫时,她担心那个所谓的得道高僧空寂大师的一番话,会让谢疏鹤对楚桉的降生耿耿于怀。

幸好没有。

楚轻盈和谢疏鹤一起看楚瑜。

楚瑜长得更像谢疏鹤一些,尤其一双碧绿色的眼睛,那完全是遗传了谢疏鹤。

灯火下楚轻盈唇畔漾着笑意,眉眼里温柔怜爱,“瑜儿长得像夫君。”

因为这点,爱屋及乌吧,楚轻盈是更喜欢这个女儿了。

当然,桉儿她也是惦记着的。

“嗯,桉儿像你。”谢疏鹤抬眼看着这一刻的楚轻盈。

她在笑着,仿佛是发自内心的欣喜,浑身上下都有一种柔婉的光芒,这是平常看不到的。

谢疏鹤知道自己是假清心寡欲,真偏执,而楚轻盈则恰好相反。

大概是因为死过一次,她什么都看透了般,所以七情六欲不浓烈,不会大悲也不会大喜,总是一副从容,对什么都很淡漠的样子。

此刻她却一改往日的淡漠,即便不是那种狂喜,这种欣喜和温柔,也足以让他心悸。

死过,起初他就怀疑楚轻盈死过一次。

这一刻,谢疏鹤又一次想这个问题,更是挖心剖肝一样的痛,前世楚轻盈是怎么死的?

前世她一定过得很不好,一定是惨死的……谢疏鹤再看楚轻盈苍白的脸色,为了生两个孩子,她的确很虚弱,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

仅凭这点,哪怕楚桉不是他的儿子,仅凭楚轻盈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他就能跟以前一样,对楚轻盈献上自己的一切。

婴儿没多大的精力,玩了不到半个时辰,楚瑜就打了一个很秀气的哈欠。

她碧绿色的眸里泛着困倦的水光,睫毛一颤一颤的,很快合上眼,睡着了。

楚瑜的呼吸很轻,小小粉雕玉琢的一只,睡着后那更像是一个美丽的精灵了,看得人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她。

谢疏鹤没忍住贴了贴她的额头,真的是太治愈了,光是看着,就能抚平他过往里所有的病痛折磨。

楚轻盈推开谢疏鹤,凑过去亲了亲女儿的脸,然后两手捧住谢疏鹤的脸,吻住了谢疏鹤。

谢疏鹤心里狂喜,盈儿不嫌弃他前世跟其他女人有了儿子,不嫌弃他脏了。

可他,却嫌弃自己。

谢疏鹤又舍不得推开楚轻盈,只是不敢回应楚轻盈,死死压抑着,跟最初一样克制,甚至更煎熬。

楚轻盈感觉到了谢疏鹤的隐忍,由着他了。

反正她说了,谢疏鹤哪一面她都喜欢。

其实太偏执疯狂了也不好,因为那样很伤筋动骨。

“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楚轻盈觉得夫妻之间最好的状态便是相敬如宾,不重色不重欲,才是长寿之道。

尤其像谢疏鹤这样本来就活不长的。

谢疏鹤让傲夏进来,把楚瑜还抱给奶娘和柳氏带,他传了晚膳,跟楚轻盈一起吃着。

之后便到了晚上。

古人的娱乐项目少,除了那些挑灯夜读的,加班处理公务的,像楚轻盈这样养尊处优的,她睡得不晚。

只是她白天睡多了,这会儿就想看书。

她让谢疏鹤给她找了一本兵书,把谢疏鹤当成靠枕,背靠在谢疏鹤的胸口上,不想翻页的时候,还能让谢疏鹤给她翻。

“歇着吧,月子里用眼过度了不好。”谢疏鹤的下巴抵在楚轻盈的肩上,陪着楚轻盈看兵书,偶尔跟楚轻盈评价谈论一二。

两人都从彼此那里学到了很多,都是受益匪浅的。

楚轻盈喜欢这种势均力敌的相处。

虽然谢疏鹤没有很强健的身体,不能拉弓骑马上战场,但楚轻盈也不及谢疏鹤的学识渊博。

在谋略上,她能从谢疏鹤身上学到很多。

她越来越了解到,谢疏鹤也很强,只是他们各自擅长的领域不一样。

半个时辰后,谢疏鹤合上书,抽走,然后扶着楚轻盈去盥洗室。

产妇得排恶露,要换恶露带,还得注意卫生清洗下身。

楚轻盈自己是可以的,就让谢疏鹤出去。

谢疏鹤给她端来了三盆清水,准备好干燥柔软的帕子,恶露带,还有要换的衣物,才站到屏风后,“不方便了叫我,若是弄好了,我进去扶你回床上。”

楚轻盈叹息,怀孕期间就算了,生产的时候谢疏鹤陪着,现在谢疏鹤还是照顾着她。

她在他面前真是没有一点隐私了。

楚轻盈被谢疏鹤安置到榻上后,等着谢疏鹤洗漱完上床。

谁知谢疏鹤却说:“夫人早些歇下,我还有一些事要做,太晚了,就宿在东厢房,以免打扰了夫人休息。”

楚轻盈脸色一沉,“你两天两夜没有休息了吧?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做,或者交给旁人?你是不要命了吗?”

谢疏鹤抿紧了薄唇,伫立在床榻前不动,一张脸处在阴影里。

楚轻盈盯着谢疏鹤,“谢疏鹤,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因为谢疏鹤看到了她生产的样子,现在坐月子不洗澡不洗头发,还排恶露。

这个世道,女人来月信,以及怀孕和生产后的好几个月,都是跟男人分房睡的。

“没有,夫人,我怎么会嫌弃夫人呢?我……”谢疏鹤眼尾湿红地看着楚轻盈。

他是自己嫌弃自己,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

他需要时间。

楚轻盈越来越感觉谢疏鹤又回到了最初的性格,不管是喜欢她,还是他自己的伤病,他都不对她表现出来。

每次都是出了事,她才知道。

她没少哄,也说过很多次重话,谢疏鹤还是这样。

所以她说谢疏鹤不是她的理想型,她喜欢不拘小节单刀直入的武将们的性格。

楚轻盈对此又气又无奈,“你去吧,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谢疏鹤心口窒息,拳头紧握着,用力闭上眼。

在他心里,楚桉这件事已经翻篇了。

他下定决心要将楚桉视如己出。

所以有关楚桉的身世,就没必要再提起。

他只想和楚轻盈好好的,维持现状,不能因为楚桉或是其他任何事,而毁掉了这一切。

谢疏鹤离开了寝卧,但没去东厢房,而是先去了早就给楚桉准备好的独立的院子。

本来奶娘和楚桉是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但楚桉在镇国公府,奶娘都去了柳氏的院子,这个院子要空置很长一段时间了。

楚恂几人把楚桉和楚蓁蓁的儿子调换走时,很匆忙。

除了几件要穿的衣物,其他的什么都没拿,他们打算给楚桉重新购置。

谢疏鹤身后跟着李总管几人,他翻看着几个箱子里,在衣食住行上,他早就给楚桉准备的那些。

这其中包括当时楚轻盈宣布自己怀孕,宴请宾客时,达官贵人们送来的各种礼物。

大多数都不是一个婴儿能用到的,倒是闻宥礼亲手给孩子做得那些玩具,可以给楚桉抬过去。

谢疏鹤从中翻找着适合男孩子、楚桉这往后几个月内能玩的。

他单膝跪地,外袍散落,被烛火勾勒出线条流畅的脊背和腰身来,把那些玩具一一装入到小一点的箱子里。

李总管在旁边帮忙,二爷已经两天两夜没休息了,跳了一次水,还被楚将军踹了那么重重的一脚。

他在宫里甚至吐了血,一整天都在为保住少爷而殚精竭虑、奔走劳累。

刚刚李总管就注意到二爷不仅脸色苍白,且身躯都有些不稳了。

可即便这样,他也没休息,还在为被送去镇国公府的少爷选着礼物,操心安排着少爷的衣食住行。

李总管真的是感受到了一个父亲对亲生儿子的疼爱。

一个时辰后,夜深了,谢疏鹤又是弯腰,又是单膝跪地的,装了几大箱子楚桉的东西,让李总管亲自、连夜送到镇国公府上。

谢疏鹤再站起来时,只觉得眼前发黑,头晕目眩,颀长的身躯一晃。

他人就倒了下去。

“二爷!”正吩咐着下人抬箱子的李总管,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架住了谢疏鹤。

“无碍。”谢疏鹤没有晕过去,身体被李总管支撑着,眼前那种漆黑消失了。

不过他脚下的地面还在旋转。

他只好闭上眼,喉结快速滚动吞咽着口水,压住那种剧烈的呕吐感。

谢疏鹤紧攥着拳头,浑身都出了一层冷汗。

他过了许久才缓过来,推开李总管,自己站稳,“你们去吧。”

李总管很担心谢疏鹤的身体,说了一句奴才叫吴大夫来,在心里想着等会儿去了镇国公府,看能不能请楚大郎来,让他给二爷诊治一下。

谢疏鹤在下人的陪同下回了书房。

刚刚楚轻盈说她有个很厉害的军师,楚桉这么小,用碗和调羹喝奶不方便,军师给她描述了奶瓶的样子。

谢疏鹤让楚轻盈复述,他来画图,然后让人去制作。

此刻,谢疏鹤便在书案上俯身,压住广袖,扑了纸画奶瓶。

他为了让楚桉喝奶方便一些,要尽快制作出奶瓶来,不惜熬夜。

已经到了深夜,晚上还是很冷的,而谢疏鹤还没有购置这个时候穿得衣衫。

有去年的旧的,只是他没穿,身上穿得还是很单薄的夏日的衣衫。

谢疏鹤在奶瓶的图纸画了一半时,突然咳嗽起来。

好大一会儿,他岣嵝着肩背,取出帕子捂住嘴。

等终于停下来咳嗽时,谢疏鹤放下手,看到掌心里那白帕子上的一团黑血,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大概七八个月都没有吐血了,自从跟楚轻盈第二次同房后,他的身体在慢慢好起来,没再吐血了。

现在,他又开始吐血。

除了是因为旧疾犯了,也是因为过去几个月,仿佛服用了名为楚轻盈的兴奋剂的他,在失去这个兴奋剂后,他如同被掏空了内里,轰然倒了下来。

手帕上的血滴落到宣纸上,毁了他快完成的奶瓶图。

谢疏鹤重新换了一张纸,继续画。

他画得很细致,百分百还原,终于耗尽了自己的心力。

在收笔的一刻,谢疏鹤那种眼前发黑,头晕目眩的感觉再次袭来。

他摸索着把毛笔放到笔架上,却打翻了整个笔架,生怕画好的图被毁,谢疏鹤一手按着书案,支撑着把那图收到抽屉里。

谢疏鹤全身是汗,手臂死死按在桌案上,腕骨用力,青筋鼓起,却仍然没支撑住。

男人沉重的身躯顺着书案,慢慢往下滑。

最终,谢疏鹤陷入了黑暗中,跪在地上,一手还扒着书案,晕了过去。

“首辅大人!”吴大夫背着医药箱刚好赶来,惊喊了一声,立刻上前去扶谢疏鹤,那叫欲哭无泪,痛心疾首。

“过去几个月我一直叮嘱你不要操劳过度,你的身体虽然好了,但也架不住这么用啊……”

皇帝给谢疏鹤放了几天假,楚轻盈醒来后,就等着谢疏鹤把楚瑜抱来。

她在傲夏的服侍下洗漱,简单梳妆,等着谢疏鹤一起来用早膳。

但等了一个时辰,谢疏鹤还没来。

楚轻盈让傲夏去看看。

傲夏很快回来了,“夫人,首辅大人昨天晚上昏倒了,至今没醒来!”

楚轻盈脸色一变,立刻从榻上下来,穿鞋,“昨晚晚上怎么不告诉我?你快马加鞭回镇国公府,带大哥过来!”

那几个御医都回宫了,而一直负责谢疏鹤身体的吴大夫,他要是有那个本事,谢疏鹤就不会到现在还昏迷着了,得把大哥叫过来。

“可能是二爷吩咐了不要打扰你,不让你为他担心操劳。”傲夏嘱咐坐月子的楚轻盈不要吹到了风,给她披上一件披风,戴上宽抹额,这才用上轻功出了谢府。

其他的婢女来搀扶着楚轻盈。

楚轻盈推开婢女,披风扫地,翻飞出凌厉的弧度。

她走得特别快,寻常男子都追不上。

楚轻盈刚生产过,下身自然是痛的,这么急着去找谢疏鹤。

到了书房门口,她就扶着门,下身一阵撕裂的疼痛,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楚轻盈咬了咬牙,迈腿进去。

吴大夫守在床榻前,见楚轻盈来了,慌忙站起来。

楚轻盈身体虚弱,神力还是在的,一脚踹飞大夫,“二爷昏倒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下个月的月钱你不用领了!”

吴大夫心里苦啊,为自己据理力争,“上次首辅大人昏倒了,就命令在下以后都不要告知夫人,所以在下才……”

上次应该是谢疏鹤在书房里自残那次,已经过去很久了。

楚轻盈按着床榻,在凳子上坐下来,“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要知道是谁在发给你月钱。”

吴大夫是个刺头,反唇相讥,“夫人的意思是以后二爷在府中就没有话语权了吗?在下以前就觉得杜氏有软禁二爷的苗头,她没做成,如今夫人倒是要这么做了吗?”

楚轻盈不跟吴大夫多说,吩咐李总管,“给他结了工钱,让他收拾铺盖滚出府吧。”

有的人很狂,但人家有狂的资本。

吴大夫若是有实力,就算顶撞她,她都有容人之量,敬着吴大夫几分。

可实际上,吴大夫负责谢疏鹤的身体这么多年,治不好谢疏鹤也就罢了。

治不好他应该回禀给她,让她另请高明,别耽误了谢疏鹤的病情啊。

偏偏吴大夫对谢疏鹤的昏迷习以为常,什么都不做。

他就等着谢疏鹤自己扛过去,像以前那样,总会醒来的。

这种人就是太安逸了,她是不惯着,让吴大夫经历这个世道的毒打去吧。

吴大夫后悔自己出言不逊已经来不及了,被李总管拉走时,他做最后的挣扎,“小的的确是医术不精,但小的对首辅大人是真的尽心尽力了!”

“是首辅大人不遵医嘱,自己作死,操劳过度。”

“那时候二爷为了和夫人你圆房,二爷还找小的开壮阳药……”

吴大夫的话渐渐远去,楚轻盈低头惊讶地看着榻上的男人。

原来那个时候,她说要跟谢疏鹤圆房,要一个孩子傍身,其实给了谢疏鹤很大的压力吗?

谢疏鹤为了达成她的要求,甚至不惜用伤害他自己身体的方式。

她想到前世,他为了给她复仇,嗑药。

他的偏执早就显现出来了。

她一直不知道而已。

楚轻盈握紧谢疏鹤的手,被那冰冷的体温冰得一个激灵,连忙让人给再加一床被褥。

还不到十一月份,就用上了炭。

她趴在谢疏鹤的胳膊旁,焦急地等待着楚明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