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下,地之上,风沙中,斜阳里。
一支军队穿梭于帝国北疆,如一行征雁乘风而行。
统兵大将罗阳一骑当先,跨下西凉骏马苍白如雪,手中方天画戟冷艳如霜。身后将士皆是万里挑一的勇士,清一色铁马长枪。仅仅五百人,却有纵横天下之势。
这是三边总督杨一清,为他的结拜兄弟张永,精心挑选出来的虎狼之师。
这支队伍的任务只有一个——押解战俘回京。
此刻,罗阳眉头紧锁,不断用「通天眼」扫视四方,他能察觉到空气中的杀气。
一个时辰前,他曾派出两名斥候打探消息,这两人都如石沉大海有去无回。
直觉和经验告诉他,事情并不简单,今晚注定不会安宁。
身处中军的张永也察觉到了异样,他在宫中沉浮数十年,性格敏感而多疑,眼下的环境令他惴惴不安。
张永照着马屁股狠狠抽了两鞭,片刻后便追上罗阳。而罗阳那张阴郁的脸,也证实了他的猜想。
“罗将军,咱们这是到哪了?”
“前方就是落云关。”
张永喃喃道:“落云关......落云关......我好像来过......那是一座废弃的关隘。据说在北宋末年,曾有近万名宋军在此处被坑杀,故而又称「白骨关」,真乃不祥之地......”
“嘎......嘎......嘎......”
金乌坠地,黑乌升天,几声哀鸣打断了张永的思绪。众人放眼望去,一座关隘矗立在前方不远处。
说是关隘,其实就是一堆高耸的黄土,几处零星的断壁残垣诉说着它的沧桑。
晚风扬起尘沙,露出几根阴森的白骨。残阳倾泻于地,将一望无垠的黄土映成血红。
张永浑身颤抖,牙齿不住的打颤。
他身后那五百将士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因为风太冷,也不是因为夜太寒,而是落云关前赫然列着一彪人马!
这伙人阵势不小,约摸着得有千八百人,都骑着高头大马,身披玄黑大氅,远远望去威风凛凛。
为首那人虎背熊腰,面色黝黑如炭,目光凶狠如狼。手里那把九尺长的砍刀,被夕阳照的熠熠发光。
此刻,两军相隔不到百步。哪怕是一丝胆怯,一丝紧张,都能被对方看的一清二楚。
官军中仍能泰然自若者唯有罗阳,他将方天画戟横于身后,示意部下不要轻举妄动。
随后一人一马跃出阵外,在两军之中扯住缰绳。
罗阳收起「通天眼」,一双明眸露出原貌,看起来像泉水一样清澈。但射出的目光依旧凌厉,直直刺向面前那个黝黑大汉。
那汉子见官兵军容整齐,原本还有几分紧张。但见来者竟是个乳臭未干的白袍小将,心中顿生轻视之意,脸上也流出鄙夷之情。
他扯起嗓子吆喝道:“老子是关西七十二路刀客盟盟主,江湖人称「黑面人屠」贺开山!识相点赶快下马受降,老子留你们一条全尸,否则的话......”
贺开山「话」字刚说出口,对面的罗阳突然双目放光。这一招令他猝不及防,只能下意识抬手遮挡。
就在此时,罗阳跨下西凉马一跃数丈,片刻间便冲到贺开山身前。随后银戟贯出,戟尖直插对手咽喉。
电光火石之间,贺开山回过神来,横起长刀挡住罗阳攻势。可他万万没想到,罗阳这倾注全力的一招竟是虚招!
就在贺开山抬刀之际,罗阳瞅准时机,改刺为劈,以银戟月牙生生砍断对手头颅!
一道血柱从黝黑的断颈处喷涌而出,与落日残阳交相辉映。浓浓血雾很快就被西风吹散,糅杂到滚滚黄沙之中。
罗阳眼疾手快,一把接住贺开山的头颅。
随即长啸一声:“我乃定远将军罗阳,再有拦路者,与此人同!”
风云变幻只在一瞬之间,几百名黑黝黝的汉子全都怔在原地。随着罗阳的咆哮声向四方蔓延,这帮人才如梦方醒。
继而一片大乱,如鸟兽般四散奔逃。
大军东归第三日,天高云淡,风和日丽。
沙尘已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繁林枯叶,偶尔点缀几朵未败的黄花。
如今已至深秋,看不到花红柳绿,看不到草长莺飞。秋日里仅剩几点春色,但总比漫天黄沙要好的多,将士们的心情也变得畅快起来。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感到畅快,张永就是个例外。
落云关一战后,罗阳加快了行军速度。每天天还没亮就拔营动身,有时甚至连夜赶路,这让久居深宫的张永叫苦不迭。
他曾多次请求罗阳放缓行军步伐,但都被对方以「兵贵神速」怼了回去。
张永明白,自己这一路上的安危系在罗阳一人之身,因此他只能选择隐忍,但在心里已狠狠记下一笔。
一行人各怀心事,转眼间到了一处幽谷之外。
幽谷森然,深不见底,中间小路蜿蜒崎岖,两侧群山危峰兀立。置身谷外犹觉清寒刺骨,让人不禁汗毛倒竖。
罗阳勒住马缰,示意大军停驻。
“前方是何地?”
副将王翱上前答道:“此地名曰「断魂谷」”
“此谷多长?”
“长约三里,走快点的话,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出去。”
“只有这一条路吗?”
“如果不从这走......就得向南绕道......估摸着得多走八十多里。”
罗阳不再发问,只是死死注视着前方山谷。其他人也噤若寒蝉,都在等候将军决断。
经过一阵漫长的沉默,罗阳大喝一声:“调转马头,向南走!”
“且慢!前面明明就是近路,将军为何舍近求远?!”
说话之人正是张永,先前罗王二人的对话他全听到了。
他心想:“多走八十里,就得多费两个时辰。依照罗阳的性格,这两个时辰必定会在今天找补回来。前几天的奔波还没缓过劲,今日又要受这活罪,再这么折腾几天,我这把老骨头恐怕坚持不到京城喽!”
张永在心里默默祈祷,只求罗阳这小子不要再折腾了。
可怕什么来什么,罗阳果真选择了绕远。这让张永再也按耐不住,于是便有了方才那句质问。
面对张永的质问,罗阳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只是用坚定而温和的语气回道:“军中事务全由末将定夺,公公无需忧虑!”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张永那一腔愤恨,他提着尖锐的嗓子怒喝。
“放肆!你这是在跟我说话吗!咱家乃监军大臣,代表皇上监察三军。你个小小的杂牌将军也敢在我面前造次,难道你想造反吗?!”
罗阳气的瞋目切齿,怫然道:“张公公何出此言,末将选择绕路,并非出于私心,完全是为了大军安危着想!此地山高谷深,易守难攻。若有贼人埋伏其中,咱们必定陷入死地,到那时悔之晚矣!”
“哼!亏你还是个将军,胆子却比耗子都小,这光天化日下谁敢行凶!老子今天偏要看看,这里到底能不能走,难道还有妖魔鬼怪不成!”
说罢,张永策马扬鞭跃入谷中,马蹄声响彻山谷。约摸半炷香后,他来到了断魂峡最深处。
此地阴风肆虐,清寒刺骨,寒气浇灭了他的愤怒。当他冷静过来时,恐惧和焦虑又重新占据心头。
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当即就要调转马头。可转念一想,刚才把话说的那么绝,如今再灰溜溜的回去,岂不为全军将士所耻笑?
张永在进退之间做着艰难抉择,却忽略了身边环境正在悄悄发生变化。
断魂谷中迷雾渐起,这让原本就昏暗的幽谷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就在此时,天空中突然响起一阵阴森恐怖的声音。
“断魂谷......魂断处......活人进......死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