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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康十八年,暖春四月。

细雨绵绵方歇,空气中氤氲着泥土与春雨交织的清新芬芳,为这古老的皇城披上了一袭淡雅的绿纱绿意。

皇宫深处,晨光初破之际,第一轮的巡逻任务圆满结束,巡卫队成员们陆续返回休憩之所。

此时,一位年约十五、英姿勃发的少年,拿起桌上一颗苹果,步伐轻盈地迈向门外。身后,一位与他年龄相仿之人,立即起身喊住了少年。

“卫凌峰,你这是要去哪儿?”

闻言,卫凌峰缓缓转身,眼眸清澈明亮,既洋溢着少年的朝气,又不失一份超乎年龄的沉稳与内敛。他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答道:“我出去一趟。”

周围,几位年长的侍卫见状,瞥了一眼卫凌峰,言语间夹杂着几分酸涩与不屑:“莫要管他了,金奕。这小子如今可是攀上高枝了,与皇子有了交情,哪还会与我们这些庸碌之辈为伍。”

“只可惜,挑不都不会挑,偏偏攀附的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另一人阴阳怪气地补充道,随即仰头大笑,笑声中满是嘲讽。

金奕闻言,眉头微蹙,快步走到卫凌峰身旁,低声宽慰道:“别理他们,一群无聊之人罢了。你且速去速回,莫要耽误了一会儿的巡逻。”

卫凌峰信任地看了金奕一眼,轻轻点头,转身离去。

* * *

皇宫深处,隐匿于繁华之外的幽静花园前,卫凌峰身着一袭绯色侍卫服而至。他衣襟随着步伐轻轻摆动,衣角边还沾着几缕未干的露水,更显其青春勃发的气质。

走入花园,卫凌峰的目光自然而然地穿越繁花似锦,投向了花园深处的一棵参天古木。树影婆娑间,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轻巧地栖息于枝头,正是他此行的目的所在。

卫凌峰缓缓靠近,最终驻足于树下,抬头仰望,眼中满是温柔与关切。他微微欠身,以最为恭敬的姿态向树上之人行礼,随后轻声细语,语气中满含提醒与担忧:“殿下,请您务必小心。前日练功不慎留下的腿伤尚未痊愈,此刻攀高爬低,恐会再添新伤。伤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树上之人,正是那年仅十二岁,眉宇间已透露出忧郁气质的七皇子岑思卿。

他闻声而动,轻盈地转身,目光穿透层叠的绿叶,与树下的卫凌峰遥遥相望。岑思卿的脸上,原本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郁,却在见到卫凌峰的那一刻,悄然绽放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欣喜。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岑思卿有些意外地问道。

卫凌峰笑而未答,而是手腕轻轻一扬,将手中的苹果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抛向岑思卿。岑思卿坐在枝桠间,身姿优雅,稳稳接住苹果的同时,脸上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殿下,我听闻,今日是六殿下的生辰。”卫凌峰抬头望着岑思卿,轻声问道:“您可要去为其庆生?”

岑思卿闻听,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那抹深沉的忧郁又再次浮现于眼眸之中。他凝视着手心轻握的苹果,沉默良久之后,他目光温柔却带着一丝无奈地望向了卫凌峰,轻轻地摇了摇头。

卫凌峰心领神会,立即不再提及此事。见岑思卿轻移步伐,他连忙伸出手臂。

岑思卿小心翼翼从树上下来,然后借着卫凌峰之力,稳稳地站到了地上。

“我也未准备任何生辰礼,若是就这么空手而去,恐有失礼数。”岑思卿落地后,脚步略显踌躇,对卫凌峰说道。

卫凌峰闻言,微微一笑,宽慰道:“殿下本就不喜热闹,不去也好。”

岑思卿点了点头,挤出一丝苦笑。

“对了,殿下。”卫凌峰突然话锋一转,温和地说:“几日后,卑职轮休之时,计划前往南道的市集一趟,不知您是否有何所需,我愿为您从宫外带回。”

岑思卿的目光轻轻掠过卫凌峰,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问道:“我倒是好奇,为何你每逢休假,总爱前往南道集市?”语气中没有探究之意,仅是好奇地问道:“可是南道市集有何宝贝?”

卫凌峰微微一愣,然后笑着解释道:“实不相瞒,南道市集上并无什么惊世骇俗的宝物,只因我在那里有一位家族故友,经营着一家小店。每次得空,我总爱去光顾,权当是朋友间的相聚。”

岑思卿闻言,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抹更深的好奇:“宫外,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问题让卫凌峰略感意外,但他很快整理思绪,开始细细描绘宫外的世界。他的话语仿佛一幅幅生动的画卷,缓缓在岑思卿的眼前展开:从街头巷尾艺人精湛的技艺,到各式各样令人垂涎的小吃美食;从市井百姓的欢声笑语,到偶尔邂逅的有趣小事,每一个细节都洋溢着浓厚的烟火气和深深的人情味。

岑思卿听得如痴如醉,眼中闪烁的光芒愈发耀眼,那是对未知世界无尽的好奇与向往。他努力想象着卫凌峰口中描绘的宫外生活,那里有着与宫廷截然不同的热闹与自由。

“原来,宫外的生活竟是如此丰富多彩。真希望有一天,我也能亲自去看看。”岑思卿轻叹一声,语气中既有遗憾也有期待。

然而,身为被冷落的皇子,岑思卿的活动范围很有限。即便是荣和宫之外的天地,他也鲜少有机会涉足。若是被其他皇子撞见,还可能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冷眼和嫌弃,甚至是无端的欺凌与打压。这也是为何,卫凌峰时常能在这个偏僻的花园中找到岑思卿的原因之一。

面对卫凌峰的好意,岑思卿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什么想要从宫外带的,你且安心去与你的朋友相聚,莫要惦记旁的了。”言辞间,带着一丝对卫凌峰的羡慕。

“好吧。”卫凌峰神情略显失落地回应道。他心中亦希望,有朝一日,他可以带着岑思卿去看看皇宫外的世界。

忽而,卫凌峰看了一眼天色,随即向岑思卿行了一礼,语气中带着几分急促与歉意:“殿下,时辰不早了,卑职还需继续执行巡视之责,恐怕要先行告退了。”正当他转身欲行,又似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回头望向岑思卿,眼中满是担忧:“殿下,您的脚伤可还安好?是否需要卑职护送您先返回荣和宫?”

岑思卿微微一笑,那笑容温暖而坚定,他再次轻轻摇了摇头,柔声说道:“没关系,我自己可以回去。你去忙吧。”

* * *

卫凌峰匆匆赶回巡卫队,却还是稍稍晚了一点。只见巡卫队已经全员集合,整装待发。

队伍中,金奕远远看到了卫凌峰,不动声色地向他投去一个微妙的眼色,示意他尽快偷偷来到自己身边。卫凌峰见状,赶忙小心翼翼地向金奕靠近。

然而,巡卫队的队长却还是发现了因迟到而偷偷归队的卫凌峰。

“卫凌峰!”

当卫凌峰正欲悄悄靠近金奕时,队长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立即令所有人的注意力和目光都集中在了卫凌峰的身上。说完,队长径直走到卫凌峰面前,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用那双充满威严的眼睛审视着卫凌峰,随后,他伸出手,将卫凌峰从人群中单独拎出,置于众目睽睽之下。

在卫凌峰还未及反应之际,队长已猛然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怒喝道:“卫凌峰,你竟又敢迟到!”这一举动,既是对纪律的维护,但却也杂着对卫凌峰的不满与偏见。

卫凌峰虽有些理亏,却也早已习惯。今日,若是换做旁人,最多是被训斥几句。但若是他卫凌峰所为,即便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会被无限放大,成为众人指责的焦点。

这一切的根源,卫凌峰心如明镜,皆是因为西陵家族。

卫凌峰的长兄卫世杰,昔日因不慎触怒西陵氏,竟落得含冤入狱的下场,饱受非人酷刑,最终抱憾离世。此事之后,卫氏一族似乎被无形之手贴上了“低贱”的标签,任何一位踏入宫廷、步入仕途的卫氏子弟,皆难逃排挤与打压的命运。

面对队长的刻意刁难,卫凌峰没有选择正面冲突,而是隐忍。他迅速而沉稳地起身,随后谦卑的垂首而立。

队长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中满是对卫凌峰的轻蔑与不屑。“洛宁卫氏,昔日何等辉煌,如今竟沦落到你这般模样,真是令人唏嘘不已,更是卫家之耻。”

他的话语如刀,字字诛心,直戳卫凌峰的痛处。但卫凌峰只是默默承受,他知道,在皇宫之中,唯有忍耐与坚韧,才有机会活下去,也才有机会为其长兄报仇。

队长似乎仍觉不够解气,再次猛然一脚踹向卫凌峰,随后冷冷地下达命令:“归队!”

未了,见卫凌峰走回队伍,队长瞥了他一眼,然后高声对众人道:“卫凌峰今日之迟到,严重破坏了队伍纪律。为整肃风气,本队决定实行连坐之罚。今日巡视结束后,所有人均不得享用晚餐,并需至院中完成额外劳作。”言罢,他指向一旁堆积如山的未劈柴火,以及六口硕大无朋、宛如晨钟般矗立的水缸,冷酷地宣布:“院中所有柴火必须劈完,水缸务必蓄满清水,方可歇息。”

此言一出,队伍中顿时响起一阵低语,众人纷纷侧目,望向卫凌峰的眼神中不再是先前的轻视与嘲笑,而是被愤怒与不满所取代。

卫凌峰听言,他不用看亦知晓,这一夜必将漫长而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