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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越很晚才回,见到房子里孙雁南的东西都不见了,问了下人才知道她搬去了自己的院子。

第二天晚上当值回来,他对孙雁南说:“你不要多想,黎儿可能时日无多了。”

他说这句话最后几个字时,明显有了哽咽,似乎勉强调整了情绪。

孙雁南低头不语,大概是她没有像以往一样给予回应,师越等了一会儿,又道:“你有什么想问的么?”

有什么可问的呢,她想:想说他会说。不说,她也听见了,看到了。

即使她问了,也不过是“你不要多想”,难道她要和一个将死之人争么?争不过的,如果容黎死了,那就更争不过。

孙雁南摇摇头,这样的态度不知为何激怒了师越:“她单纯善良,又时日无多,你以后不可给她脸色看,更不许言辞不善。”

原来这才是他屈尊来她院子的原因。

她惊愕地抬头:“妾身有失礼之处么?”

“提点而已。”师越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人贵在自省,检讨一下自己的待客之道。”

小夫妻俩的关系骤然冷了下去,一人一个院子的住着,孙雁南几乎是秉着能不见面就不见面的想法,每天都避着师越。

师越心里也窝着火,在他看来,因为要顾及妻子,即使容黎哭着要他在她最后一段日子多陪陪她,他都沉默不语。

不过是容黎发病和上门做客时多照顾了点,容黎要他陪着走走,他也坚持要妹妹师薇同行。

就这样了,孙雁南还给他甩脸子,对他这个夫君都敢甩脸色,怪不得容黎说:“感觉嫂子不喜欢我,看我的眼神吓人。”

本来他觉得不至于,结果一回来,她气性大得搬自己院子去了。

孙雁南刚住进他院子时,他不习惯,而今她搬走了,他也不习惯。

虽然还未圆房。但在一个屋子里住着,时不时把人揽过来抱一会儿,她温顺得象只小兔子老老实实趴他怀里。

以前他找不到东西,不是自己动手就是要小厮去找。啥样的主子啥样的下人,他那几个小厮和他一样,找个东西,基本上是拆了屋子才能找着。

孙雁南住进来之后,有一次他的墨又找不到了,他上翻下找之际,她将那块新墨放到了他手上。

从那以后,他但凡有什么找不到了就喊娘子。

孙雁南和他住一个院子后,他的被子常常暖烘烘有太阳的味道。

他的茶水总是温的。

他的寝衣和贴身衣物都换成了轻柔的蚕丝质地。

孙雁南在他的房间里添置了一张梳妆台,那些她的瓶瓶罐罐,一层层不同装钗环镯饰的盒子就摆在上面。

每当孙雁南对镜梳妆时, 师越总站在她身后捣乱似的,一会儿帮她插一只钗,一会儿帮她挑一副耳环,后来慢慢看出门道还能帮着画眉。

晚上他在桌前写写画画的办公差,孙雁南会给他上一些茶点,替他把不亮的灯烛芯剪掉或者换一盏。

而他写累了,抬头总能看到在屋内一角的小榻上,孙雁南盖着一个小毯子或躺或坐的,忙她自己的事情。

常言道:灯下看美人。孙雁南有时专注有时慵懒的神情,实在是美得像一幅画,他常常挪不开眼。

而今,这么个刚刚让他习惯的人又搬走了。

师越休沐的日子,容黎又登门了。既然无人告知孙雁南,上次她准备的菜色,人家也不动筷,孙雁南并未做额外的准备。

而且大厨房里的掌勺因为儿子娶媳妇,这两日也是告了假的。只有一个能做家常小炒的二厨这两日顶着。

可偏偏到了饭点,容黎的祖母来了,这一下婆母扶着师越的祖母也出来待客,并且祖母当着孙雁南的面留客用饭。

孙雁南扫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师越、师薇和容离,见他们三人的样子,听他们说话就是早知道的。只是无人告诉她,或许只有婆母、老太太和自己一样?

容黎道:“老夫人,祖母一直惦记您,前一阵为了我寻医求药出了趟远门,这才回来,就要来看您。

原是我们失礼了,也没提前下个拜帖。”

师老太太笑呵呵道:“我和你祖母什么关系,她来就来了,下什么拜帖。”

容黎祖母也笑道:“他们这些小辈哪里懂?从手帕交到如今,这是多少年了。”

不下正式的拜帖是一回事儿,但不可能真的不知会一声,让主家毫无准备。

关系近的来一趟,还要下个帖子确实生分,但也不可能抬脚就来,跟回自己家一样。

应该是嘱咐了小辈们传个话的。

但自己的夫君和小姑子,还真是为了让自己丢脸不惜让师家也丢了侍客之道。

孙雁南悄悄从厅内退了出来,一边往大厨房走,一边盘算,通常两盏茶的时间,中间再上一轮茶点,这寒暄聊天也就差不多了。

今天日头好,又无风,宴席设在牡丹园的明瓦天棚下吧。

无人知晓,她孙雁南的厨艺,其实已是一个可以开店的主厨大师傅的水准。

这要归功于她那只爱美食的父亲,御史大夫孙大人,对她的影响。

她娘家大厨房的掌勺是犯了点小错退下来的红案御厨,也是她的师傅。

为了这个爱好,她母亲没少和父亲吵架,大家闺秀学琴棋书画,诗书礼乐,下厨这种事,有一两样拿手的点心,至多再会两个炖汤也就可了。

哪里真用她杀鸡宰羊,满手荤腥的做一大桌菜?

但他的师傅说,虽然他已经多年不用自己备菜,他的徒弟和厨房里打下手的自然会把他需要的鸡鸭鱼肉,按照他吩咐的切成多大的块,多厚的片,多小的丁,取什么部位也都做得好好的。

但这不代表他这么一个大厨,没了备菜的小工就不能做菜了。毕竟他当年就是从杀鸡宰羊、拔毛去皮、去骨除鳞练起的,所以如今他教孙雁南也是如此。

一般的姑娘家都怕这些东西,也嫌脏,可如果一个小孩子从七八岁就开始练习这些,倒往往不觉得有什么。

孙雁南就是如此,踩着小凳就炒菜了。

父亲对母亲说:“这爱好怎么了?李大人爱做木匠,张大人爱酿酒,吴家公子爱玉雕,都是手艺活儿当爱好,我们孙家的小姐怎么就不能爱做菜?”

当然,为了让母亲松口点头,大家闺秀要学的,孙雁南也都好好学了。

虽然孙雁南从六七岁开始练厨艺,那个时候她就开始杀鸡宰羊放血去腥。

但如今师家的大厨房倒不用她做这些,大厨只请了两日的假,厨房里的小工都在。

而配菜和常年准备好要用的浇头,每天都例行炖的鸡汤底汤都是有的。

孙雁南走进厨房,伸手系上围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