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呼啦啦涌进了姜珊珊办公室。
姜珊珊正坐在办公桌前品茶，她喜欢喝绿茶，先把水烧开，再让温度降到正好八十度，这才倒进茶壶，看着碧绿的茶叶在水中上下翻腾，非常得意。
看到几个人在门口探头探脑，她不耐烦地道，“出什么事了？”
那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道，“姜局长！市场监管局吴副局长带人上二局服务了！”
“对，这边交材料，那边直接打出了营业执照！”
“姜局长，我手头有几个企业要减资，咱们请吴副局长也来现场办公吧！”
“姜局长，吴副局长就在二局，咱们请过来吧！”
姜珊珊听了这话，不紧不慢地道，“我们放心，我有数呢，吴局长一会儿就过来。”
几个部下听了，开始拍起了马屁。
“对啊，谁能不买咱姜局长的账。”
“吴局长一向支持姜局长的工作，这点小事，只要姜局长出马，还不是手到擒来。”
姜珊珊听了，满面微笑，暗算得意。
领导威信，就是这样有吹的，有捧的，才能树立起来。
她站了起来，“吴副局长也忙得差不多了，我去请他过来。”
于是一众人簇拥着姜珊珊，来到二局门口。
此时，吴富宽正在和林放、张明亮告别。
“林局长，张总，项目后期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联系我，也可以直接找刘科长和小吴，我们必定全力以赴。”
林放淡淡地说，“谢谢吴副局长，你现在就走吗？不坐下喝口水？”
吴富宽看着茶几，那里连个杯子都没有。至于水壶，也是冷冰冰的。
林放这是纯粹的客气啊......
吴富宽咽了口唾沫，“不客气了，我们回去了......”
他刚出门，迎面就碰上姜珊珊，面带微笑地说，“吴局长，到我办公室喝杯茶，我泡了你最喜欢喝的雀舌。”
吴富宽听了这句，真的是热泪盈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人和人的境界就是不一样啊，林放那里是落井下石，姜珊珊这才是雪中送炭。
吴富宽顿时觉得，自己被林放踩在脚下的尊严，又被姜珊珊给拾起来了。
他的腰直了直，“刘科长，小吴，咱们去姜局长办公室坐坐，品尝一下姜局长的好茶......”
这时林放阴冷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吴副局长，我记得企业审批窗口现在没人吧？你们早早回去上班吧，时间久了，办事群众会有意见的。搞不好会严重破坏林县的营商环境呀......”
吴富宽听了林放的话，趔趄了一下，拍了一下脑袋，唉呀了一声，艰难地对姜珊珊说，“姜局长，我刚想起来。审批窗口没有人值班，不能影响群众办事，我们先回去了......”
说完头也不抬，快速向楼梯走去。
林放看着惊愕的姜珊珊，嘴角露出一丝嘲笑。
你姜珊珊可以在许多场合嘲笑我，但吴富宽是为了求我而来，你想搭便车？没门。
姜珊珊看着吴富宽的背影，又看看林放得意的表情，气得牙根直咬。
她狠狠一跺脚，快速走向办公室。
留下几个科长站在林放门口凌乱。
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招商一局的地位，比不上二局了？
林放看着这几个呆若木鸡的科长，客气地说，“各位，进来喝杯茶吧？”
“不了不了......”这几个科长一听，避之不及，哪敢进去喝茶，一溜烟地走了。
但却有一个人走在最后，他看没人注意到自己，转身跟着林放进了屋，关上门。
这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大概二十六七岁，个子不高，身材瘦削，皮肤白皙，眼睛有些阴冷。
“林局长，我过来讨杯茶喝，不打扰吧？”
“你是？”林放并不认识这个人。
“我是招商一局郭正亮，负责h国方向招商的......”
“原来是郭科长啊，欢迎欢迎......”林放指指沙发，请他坐下。
这位郭科长，大名郭正亮，是招商一局负责h国方向的招商科员。
郭正亮半个屁股在沙发上坐下，上身前倾，林放招呼程昊昊送过一壶开水来，程昊昊看见郭正亮坐在那里，惊讶了一下，放下水壶走了。
林放从抽屉拿出一包茶叶，给郭正亮泡茶，郭正亮立刻站起来，从林放手中抢过水壶。
“哪能让领导给我倒水呢，我来......”
郭正亮先给林放茶杯倒上，倒了人七八分满，这才把自己的杯子倒上。
林放点了点头，这个郭正亮极会来事，倒茶也遵守了国人“满酒浅茶”的讲究。
林放不知道郭正亮来他的办公室干什么，倒好茶后，便认真观察着他。
只见郭正亮轻轻嗅了一下，赞道，“好茶。”
林放不由得莞尔一笑，“我对茶倒没什么讲究，能喝就行。郭科长在一局几年了？”
郭正亮放下茶杯，恭恭敬敬地说，“林局长，我在一局正好五年了，大学毕业，就到一局来了。”
“郭科长是哪里毕业的？”
“我是东边大学毕业的，学的是h国语，辅修的是电子信息专业。”
“东边大学的h国语专业，在全国都是响当当的啊......”林放称赞了一声，他突然想起来了，这个郭正亮，后来在海西非常出名，因为他的h国语翻译水平，堪称全市第一。
而且后期，郭正亮也主导引进了许多h国的外资项目。
郭正亮能力很强，但他却有一个弱点，那就是人品不怎么样。
林放兴趣更大了。
这个郭正亮来找自己，是为什么呢？
林放客气地说，“原来郭科长是东边大学的高才生。”
“不敢当，”郭正亮谦虚地道，“在招商引资方面，林局长才是高才生。不到半年时间，就引进了德资的石材加工项目和恒在果汁项目，我非常佩服。”
郭正亮看着林放，眼睛中充满了渴望，“我时常想，如果各们部门的领导都像林局长这样能干，我们林县各行各业，哪愁不会兴旺发达呢？可惜现在许多领导，见识浅，水平低，呵呵......”
林放摆了摆手，“郭科长，你万万不可这么说，要是让姜局长听见，你可就麻烦了。对了，我干招商是新兵，郭科长是前辈，有什么经验传授一下吧？”
林放抛出此问，是想试试郭正亮的深浅。
郭正亮却毫不客气地说，“林局长，那我就抛砖引玉了。”
林放伸出手，“请讲。”
郭正亮侃侃而谈，“所谓招商，就是发现项目信息、把信息转化为在谈项目，推动在谈项目落地的过程。这三个过程中，一般人重视的是第二、三阶段，但我认为，最重要也是最难的，是发现项目信息的过程。”
林放点了点头，郭正亮说得有道理，你连谁来投资都不知道，又如何能引进项目呢？
“郭科长，那怎样才能发现项目信息呢？”
“这几年，我对招商引资进行了深入的思考，也梳理了若干条发现项目信息的渠道，最后我发现，归根结底，招商引资、发现项目信息的过程，就是三个字。”
“哪三个字？”林放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这三个字就是，傍大款。”
“傍大款？”林放扑哧一下，把茶水喷了出来。
郭正亮却根本不在意，“林局长，我这么说是有道理的。只有大款，才有投资的可能性啊。所以我们的工作，就是找到大款，紧紧傍上他，然后忽悠着他来投资......”
林放抽出一张纸擦了擦嘴，“郭科长，你这个理论，着实独特，不过想想也有几分道理......”
这时程昊昊敲门进来了，“林局长，史明来了。”
林放客气地对郭正亮道，“郭科长，我约了人，咱们改日再谈，好吗？”
郭正亮欲言又止，“那我不耽误林局长时间了。林局长，咱们交换个名片吧。”
林放起身，从桌子上拈起一张名片递给他，从他手中接过名片。
“以后还会向林局长学习招商引资的。”郭正亮收下名片，告别林放，转身出了门。
林放呆呆地看着郭正亮，程昊昊看着林放的神态，不屑地道，“这个变色龙来干什么？”
“变色龙？”
“对，我们都叫他变色龙呢。”
林放笑道，“你们不仗义，怎么给他起这样不雅的外号。”
程昊昊撅起小嘴道，“林局长，你一定要隔这个人远点。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当了官，他就巴结你；你降了职，他就踩你打击你。和他在一起，你肚子里那点小九九，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这么说，姜珊珊一定很喜欢他了？”
“错，姜珊珊才讨厌他呢。因为他既想讨好姜珊珊，又想讨好郭副县长，结果惹得姜珊珊吃了味，基本算是把他打入冷宫了，否则的话，他早应该干上h国招商科的科长了......”
林放点了点头，“郭正亮工作能力怎么样？”
“郭正亮这个人，最大的特点是能粘乎住人。不管是什么人，只要给他机会，就能交成朋友。所以一局前两年引进的几个项目，都有郭正亮的功劳。”
林放心想，招商二局，缺的不就是这样的人吗？这个人，简直是招商的奇才啊。
只是据程昊昊所讲，他的品性实在太差了一些。
“程科长，你说郭正亮今天过来，是为了干什么？不会专门来给我上课吧？”
程昊昊狡黠地道，“他会不会是得陇望蜀呢？”
“什么意思？”
“郭正亮在姜珊珊那里郁郁不得志，会不会是想来您这里大展身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