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之所以腾不出手来,不光是朝堂的事错综复杂,还有后宫太妃在闹情绪。
首先是生母德妃不愿意受封太后,差点儿就指着雍正的鼻子骂他篡位了,闷在永和宫不接受雍正的请安,也不怎么吃东西,整日思念先帝哭泣流泪。
再是老九的生母宜妃,康熙生前最受宠爱,哭丧的时候只记得自己排在德妃前面,忘了母凭子贵。其实本来就是一桩小事,但雍正记仇啊!他记得死老九跟自己处处作对,所以也没给宜妃好脸,直接训斥了。
再就是西北那边儿,十四要回来,亏得有年羹尧在那压制着,双方做了权力交接,十四才轻车简从的回来了。
别人不敢跟雍正明着尥蹶子,十四仗着是他亲弟弟,嗓门儿大的能把养心殿上的瓦片给掀飞了。
总之就是处处都不顺心,都特么膈应!
等这些事都处理好了,雍正元年五月,德妃病逝。
雍正又气又难过,跪在灵前红着眼眶哭:“额涅真的到死都不愿意承认儿子吗?”
沈绛看着心疼,只能陪他一块儿哭。
德妃的丧礼还没办完,青海罗布藏丹津叛乱,被年羹尧一顿收拾!
捷报传来,雍正十分高兴,晚上去了翊坤宫。
福乐已经汇到了沈绛身边,听到静鞭声,沈绛带着一双儿女在门口迎接。
“快起来!”雍正亲自扶起沈绛,拉着她的手进屋。
福乐和福宜给他请安,他笑着问了他们的功课,两个孩子察觉到父亲的心情好,也跟着开怀了许多。
沈绛亲手捧茶递过去,叹道:“这些日子,总算在主子爷脸上看到笑模样儿了。”
雍正笑道:“你哥哥打了胜仗,朕高兴。”
沈绛笑道:“为主子爷分忧,是他应当应分的。”
雍正道:“他有功当赏,朕欲封他为一等公。”
沈绛面上的笑容收敛起来,低眉垂首不语。
雍正见了,问道:“怎么,你不高兴?”
沈绛跪了下来,雍正愈发不解,沈绛说道:“五月里哥哥觐见主子爷,主子爷恩典,已给了他三等公的爵位加太保衔。这才多久,又晋一等公,日后若再有功,已是封无可封了。”
雍正笑了起来,他扶起沈绛,柔声笑道:“我当什么,原来你担心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心,就算无爵位可封,还有金银良田。封不了他,难不成还封不了你的两个侄儿吗?”
沈绛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就知道,雍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全心全意的喜欢。到了以后厌恶起来,恨不得弄死!
此时的雍正和年羹尧正是“蜜月期”,她说什么都没用,只盼着年羹尧不要膨胀的太厉害,要不然等到将来,只怕自己也保不住他。
雍正卸下了外部大患,开始琢磨起自己的继承人。
康熙年间的九王夺嫡历历在目,他自己绝对不会希望儿子们为了一个皇位就争的头破血流。
当然,他也没那么多儿子争。
弘时,本来就资质平平,最近竟然和他八叔走得特别近。
弘历,废了。
弘昼,不学无术。
福宜,虽资质上乘,但毕竟年幼。
他原本准备秘密立储,就放在乾清宫正大光明的牌匾后面,等他驾崩之后再取出来。
可是现在他竟然发现,他没有储可立。
雍正一怒之下,就把弘历给提了进来。
“你可知罪?”
弘历趴在地上大哭求饶:“汗阿玛,儿子错了,求汗阿玛饶了儿子吧!”被圈禁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呀!
他甚至想过自杀,希望能穿回去,可是又怕疼,没死成。
雍正恨不得杀之以泄愤,却顾念这是自己曾经最疼爱的儿子,叹道:“你可知道朕曾经有多器重你,可是你……你太让朕失望了!”
弘历一味求饶,雍正挥挥手,让人把他带下去。
虽然不再圈禁了,但并没有给爵位,而是个光头阿哥。
这对弘历来说已经是天恩浩荡了,他决定苟住,反正雍正不长寿,以后指不定有机会干一票大的。
立储之事暂且搁置,又因雍正守孝三年,未有选秀。皇帝不进后宫,后宫诸人自然还算平静。
雍正二年十月,年羹尧回京述职。
这次,雍正亲自宴请,还特意恩准他与年贵妃见面。
但其实,朝堂上已经多有对年羹尧嚣张跋扈而不满的参奏,雍正虽心下不喜,但面上对年羹尧还是恩宠有加。
年羹尧昂首挺胸的去见沈绛。
“奴才年羹尧,叩见贵妃主子,贵妃主子万福金安。”
沈绛淡淡的:“起来。”
年羹尧起身,就看到沈绛怀里还坐了个小男孩儿,这就是福宜阿哥。
福宜已经五岁,长得虎头虎脑,见了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也不害怕,声音稚嫩却响亮,问:“你就是年羹尧?”
年羹尧欢喜的不行,笑着又行礼:“奴才年羹尧,请小主子安。”
福宜学着沈绛的样子,淡淡地说:“起来吧!”
年羹尧朗声道:“谢小主子!”然后就笑着对沈绛说:“小主子真是龙章凤质,有皇上的风范。”
沈绛使了个眼色,让人把福宜带了下去,屏退众人,说:“哥哥又立功了。”
年羹尧得意的笑笑,说:“些许寸功罢了。”
沈绛冷声道:“你既知道是些许寸功,为何又以功劳威胁权位?克制如此得罪了怡亲王和隆科多!”
年羹尧不屑的冷哼道:“他们算什么东西?怡亲王也就罢了,是皇上的亲弟弟,他隆科多仗着出身作威作福,皇上叫他一声舅舅,他还真把自己当皇上的亲舅舅了?”
沈绛怒道:“他二人是皇上近臣,哥哥你却远在天边!”
年羹尧沉着脸不说话,沈绛闭了闭眼,叹道:“哥哥早年是进士出身,读的书比我多,以史为鉴,难道哥哥从来不怕功高震主,难以善终吗?”
年羹尧一凛,粗声粗气的说:“皇上对我十分信重,况且,还有娘娘在。”
“若我不在了呢?若皇上真的信重,我又怎会说这番话?哥哥,青海不会一直叛乱,仗总有打完的一天。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啊!”
年羹尧面色变幻不定,有些艰难的说:“可是娘娘在宫里,要奴才在外照应着才好。”
沈绛知道他疼爱自己,温和的说:“哥哥觉得,皇上宠爱我,是因为哥哥的战功吗?”
“那自然不全是……”
“可将来有朝一日,皇上冷落我,会不会因为哥哥嚣张跋扈,让皇上忍无可忍了呢?”
“娘娘……”
沈绛掀开托盘上盖的红布,露出里面的一杯酒,她把酒杯递给年羹尧,说:“与其将来有朝一日,哥哥触怒皇上被赐死,不如由妹妹亲自动手吧!”
年羹尧大惊失色,呆呆地看着沈绛。
沈绛苦笑一声,把酒杯收回,说:“我又怎么忍心哥哥赴死,倒不如我先行一步,也免得日后看到哥哥下场凄惨,妹妹却不能相救。”
“不可!”年羹尧上前一步打落了酒杯,跪在地上,“奴才僭越,娘娘恕罪。”
沈绛不言不语,就这么看着他。
年羹尧仿佛突然一下子老了很多,他慢慢的磕了一个头,道:“奴才先行告退,请娘娘宽心,奴才万事都会以娘娘和小主子为先。”
他缓缓走到门口,看到福宜站在廊下,对他点点头:“大将军慢走。”
他叫他大将军,而不是舅父。
年羹尧满身傲气尽数被抽离,高大的身影竟显得有些佝偻,他脚步踉跄了一下,被一个太监扶住。
“大将军当心。”
年羹尧看了他一眼:“你是?”
“奴才张起麟,是乾清宫大总管。”他恭顺的答道。
乾清宫的大总管怎么会在这儿?
年羹尧回头看了一眼紫禁城的金瓦红墙,什么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