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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劳烦亲们等上一个小时

或者是因为他在藏经阁里修行, 比起同龄的沙弥来,眉宇间就多了几分沉静。

他见了程涪,心里是高兴的。但就算是这样, 他面上也总端着老僧人一样的平和, 只有一双眼睛显得格外的明亮。

虽然程涪一直没有回应,但他却还是介绍得特别用心。他领着程涪在藏经阁里转了一圈, 引领他拜见藏经阁里的诸位师叔伯师叔伯祖, 收领了好几本这些前辈僧人的手抄佛经。

可别少看了这些手抄佛经!佛经, 尤其是亲笔抄录的佛经,对于佛门弟子来说,才是重宝中的重宝。它们不仅仅记录着前辈的心得体悟, 甚至还能成为护身至宝,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威能。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前辈僧人都很看好程涪这个新进的小沙弥, 只怕还不会拿出来呢。

程涪一路乖巧安静,直到这一圈转完了, 他才在面上带上一些疲倦。

净音向来细致周到,见自家新进门的小师弟累了, 想到今日这一遭忙活, 又看了看小小的程涪, 心下怪责自己粗心, 连忙领着程涪回了他们静居的禅房。

各个院堂的沙弥和僧人都有各自的禅院, 所以程涪和净音是住一块儿的, 不过因为藏经阁里的人太少, 又考虑到他们日后各自的修行,就没有将他们安置在一个禅院,而是各自独居一院。不过为了方便照看程涪这个小师弟,净音特意将程涪的禅院安置在他禅院的隔壁。

净音指着左侧种着一株菩提树的禅院道:“这里是我的禅院,你的,”他往右边转了一下,指着种了两株菩提树的禅院道,“就是这个。”

“你我的禅院只在隔壁,近得很。有事也好相互照看。”

程涪点头,又是双手一合,低头谢过净音。

净音看着程涪脸上越来越浓的疲『色』,带着歉意地笑了一下,温声说道:“累了的话就先回去洗漱休息吧。就是明天别忘了起来做早课。”

程涪点点头,转身推门入了自己的禅房。

背对着程涪的净音没有看见,程涪那双黑白分明天真纯稚映照着整个世界的眼睛深处,一丝丝黑『色』的戾气似慢实快,疯狂蹿出,转眼间吞噬了整个世界,化作一片深邃幽暗的黑海。

程涪走入禅院,径直往净房里去。净房里有木桶,木桶上端驾着一支竹筒,旁边的几案上放着一应洗漱用品,而那屏风上还放置了崭新的衣物。

程涪拔开竹筒上的木塞,立刻就有飘着热气的清水流出,落入木桶里。程涪就那样站在氤氲的热气里,一动不动,几乎就是一个木楞楞的雕像。

一直等到木桶装满了热水,他才终于又有了动静。

就见他眨了眨眼睛,黑沉的死海没有波澜,没有情绪,兀自开始动作。

等到他洗漱沐浴之后,程涪并没有往云房里走,而是转入了云房隔壁的静室里。

他站在静室的中央,抬着头定定地望着静室上头那个紫木雕就的佛像。

感激心?嗤!他会有这样的东西?

程涪那双眼睛已经黑沉到完全吞噬了所有的光,所有的亮,扭曲得让人疯狂。他站在静室中央,身披僧袍,头顶戒疤,宝相庄严,但他整个人却更像是那无尽虚空中没有依着没有束缚一切随心随情的魔头。

程涪放出被紧紧束缚的一身戾气,沉下心思在识海灵台里一寸寸地搜寻。

一次又一次,一寸又一寸,终于,他找到了!

程涪伸出手,往前一抓,一道金『色』的佛光落在掌心。

他今天一切的不对劲,都是因为它!

他睁开眼,低头看着这道佛光。他又是一伸手,一道黑『色』的魔气落入另一个手掌上,和那道佛光遥遥相对。

但就算这佛光魔气互相对峙,却诡异地没有什么动静,各自安分地飘在程涪的两个手掌上。

程涪盯着这佛光魔气,黑沉的右眼没有任何变化,左眼却渐渐生出一道金光。金光驱散满布的黑,换上耀目的金,最后一个闪烁,消失在瞳孔的最深处。

程涪无知无觉,眼珠一转,盯着那道莫名出现的佛光,神识探入,转手一引。

“天魔绝我,我便入佛!我作佛时,万魔哭嚎!”

“天魔绝我,我便入佛!我作佛时,万魔哭嚎!”

“天魔绝我,我便入佛!我作佛时,万魔哭嚎!”

声音一遍遍响起,坚毅决绝。

程涪听着这声音,心里有了答案。

听闻佛家有宏愿一说,如今看来,不是虚言。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自己居然就在不经意间弄出了这么一个宏愿来。

枉他还以为,不知是哪一个佛家的大能,在他身上动了手脚,要彻底将他渡化。

程涪深知,就算他已经没有了皇甫成这个名字,就算他不再是天魔道的那个天圣魔君,但他还是他!他入佛道,不是为了其他,而是为了给自己千年修行要一个交代,要那个想要夺舍他的天魔付出代价。

他求的是心的逍遥,是心的肆意,不需要再被佛门锁上一道枷锁。

他绝不愿意自己又一次陷入一个窟窿里!

程涪盯着那道佛光,双眼闪过漠然。但因为两个瞳孔的不同,这一道漠然,在左眼,是高高在上的不在意,在右眼,则是肆意玩弄的掌控。

但这道佛光,虽然诞生得机缘巧合,却是出自他本心,与他最为相得适宜。有了它,他在这妙音寺里的修行,就会来得更加容易。

而且,这佛光魔气,他或许能够走出一条最适合他自己的路

程涪最后一握手,佛光魔气统统被收摄入识海灵台,在灵台里划分左右,各占半天。

现在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他绝不能真的被这佛门渡化了!

程涪双眼闭合再睁开,金『色』黑『色』的眸『色』全部褪去,重又化作黑白分明。他眨了眨眼睛,最后看了身前的佛像一眼,上前净手捻香,将清香供至佛前。他自己转身在蒲团上坐下,面对佛像闭目入定,神游而去。

直到有仆人送上晚膳,程涪才出了定,用了晚膳就回云房休息了。

临睡之前,程涪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点起烛火,翻身下床,找到他今日放好的度牒。

因为那道突然诞生扰『乱』他思维的佛光,他居然忘了一件事。

程涪将度牒凑到烛火前,翻开度牒,一项一项快速掠过。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师从后面的那个名号上。

清恒上师。

明明他今日亲耳听见清恒上师跟他说,他们二人师徒缘尽,但这度牒上的记载,却根本没有更改。

清恒上师忘了?程涪根本不用思考,直接否认。

那么,那就是清恒上师故意的。

摇曳的烛火下,程涪的眼波有那么一瞬间的闪烁。

今日,确实是他欠了清恒上师的。

将他接引入佛门,帮他出手清除灵台里的异种魔气,虽然师徒缘尽却还是愿意让他挂着他徒弟的名号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算下来,程涪抿紧了唇,将度牒合起放好,重新回到床上躺下。

他欠他确实很多,但这个中因果,日后都会有偿还的时候。至于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太弱了!

第二日一早,晨钟响起,净音正要敲门,就见程涪梳洗完毕,换上簇新的僧袍和佛珠,推门出来。

见了净音,程涪先往前一步,低头合十见礼。

净音笑了笑,放缓了声音:“走吧,我们该去阁里了,各位师叔伯和师叔伯祖们都在等着我们呢。”

程涪点头,伸手一引。净音笑了一下,点头当先走在前方。

程涪跟上。

这一日,程涪真正开始了他佛道上的修行。

早课、早饭、值殿、午饭、值殿、晚课、晚饭、修行、休息。他的日子是他从来没有过的规律、沉闷日子。程涪很不习惯,但随着他对佛法开悟,修为增长实力提升,这不习惯也就没什么了,甚至开始渐渐沉浸其中。

直到有一天,净音告诉他,阁里清笃师伯有客来访。

净涪低头冲着门房回了一礼,迈步就往屋里走。

他已经听得清楚,现下他祖父、他爹和他弟弟都在大厅里。虽然,情况看着不是很好。

没走出多远,云庄大管家便领着人迎了上来。

见了他,大管家连忙行礼:“大少爷”

净涪站直身体,等着大管家站起身,微微低头还了他一礼。

大管家抬起头,打量着这个两年没见的大少爷。

在云庄,大管家是三朝元老,自小跟着他祖父一起长大,情身份比之一般奴仆却又不同。

大管家打量了一阵,回过神来,连忙退后两步,低头笑着道:“大少爷一路辛苦了,不如先回邀天院梳洗一番?”

他的语气态度比之往日的敬畏,又客气了很多。

净涪摇头,继续往正堂里走。

大管家跟在他身旁,低声道:“大少爷,二少爷今日又闯了祸,如今大老爷正和老太爷较着劲”

“大夫人现在在老太太那里,也和老太太扭着”

大管家低声在净涪耳边交待着,净涪一边走一边听,不点头不摇头。

那些来往的仆从侍女一边退到一旁见礼,一边各自打着眉眼官司,等到净涪他们走得远了,更是凑到一起低声嘀咕。

“哎呀大少爷回来了”

“大少爷这是,出家去了吧以后这府里,可不就得看二少爷的了?”

“这你就不懂了,大少爷这出家可不是一般的出家!他可是去当佛祖座前童子去的,日后可是能成神仙的!”

“真的?”

“骗你干什么!前两年大少爷出家之后,府里不是来了几个相国寺的大师?他们就是这样说的!”

“可是,大少爷他不是不能说话吗?刚才也没听他开口说话啊?神仙也不能说话吗?”

“”

“可那些大师就是这样说的啊!翠仪她娘跟我说的,翠仪她给那些大师奉茶的时候亲耳听见的!如果不是这样,后来知府大老爷又怎么亲自上门拜访了?”

“”

净涪不知府里下人各自的嘀咕,也不在意,一路走到正堂。

堂前又有两个俏生生的姑娘等在门前,正翘首往这边张望。见得净涪和大管家往这边走来,她们抿唇一笑,连忙迎了上来,福身见礼。其中一位碧水绿罗裙衫的姑娘笑着道:“大少爷可回来了?老太太在屋里正等着呢”

这说话的,是老太太身边的绿萝。站她边上的,则是大太太身边的纨素。

净涪冲着两个姑娘一点头,迈步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正堂上首坐了两位老人,左侧下首又坐了一对夫『妇』,男子背后又站了一位四五岁的小男孩。

净涪进了门,在众人的视线中一步步到得近前,也不下拜,只是垂着眉躬着身双手合十深深一礼。

堂上几位长辈眼看着,心底都是一愣,各自思绪浮翩。

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童子,是妙音法寺里的沙弥,是佛祖座前的童子,不是他们的孙子/儿子了

程先承低咳了一声,当先开口道:“小师父多礼了,快请起。”

净涪站直了身,视线扫过,将在场众人的表情神态动作全都收入眼底。最后他视线一收,落在程先承身上。

程先承比起当日他离开之前,又老了很多。

“小师父现在,可能说话了?”

他问得有几分小心翼翼。同时,这屋里的其他人落在净涪身上的视线又都重了几分。

净涪摇头。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各自失望。程大太太眉宇间戾气一闪,揪紧了手里的帕子,却什么都没说。

程先承沉默了一会,冲着净涪招了招手。

净涪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脚走到他跟前。

程先承拉起净涪的手,上下左右认真打量了,嘴里还不断问道:“小师父是一个人回来的?”

“这次能回来多久?”

“什么时候回去?”

“在庙里可好?和师兄弟相处得怎么样?修行怎么样?”

净涪被他拉着,认真地听着他的问题,每每只是点头或是摇头。

旁边的老太太看了看两人,撇了撇嘴,又看了看下方的大老爷和大太太,冲着站在他们身后百无聊赖的程沛招了招手。

程沛正无聊着呢,当下眼睛一亮,又回头小心地看了看坐在他面前的爹娘,蹑手蹑脚来到老太太跟前,冲着老太太无声地撒娇。

老太太也配合地和他玩闹,并不去理会旁边‘关心’净涪的夫君,也压根不去看下手对她不满的大老爷和大太太。

程先承问了大半日,问得口干舌燥,总算是停了下来。

等他终于转手去拿旁边的杯盏的时候,净涪趁机收回了手,又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两步。

程先承喝了两口水,缓过这一阵来,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后面的大管家,对净涪道:“你一路回来也辛苦了,先回邀天院休息一下吧,今晚再和族老们见一见。”

他以为没有问题,谁料净涪却只是摇了摇头。

程先承皱着眉头,语气生硬道:“族老们都是族中德高望重的老人,不是外人。他们知道你入了妙音法寺都很高兴,也早早就说要见一见你。现在你回来,却连见都不愿见一见”

净涪只是低垂着眼睑,依旧沉默。

下首程次凛皱眉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只有程大太太担忧地看着他,手里的帕子更是不成样子。

程先承想要发火,打眼却看见净涪光溜溜的脑门,一口气梗在心口,却愣是发作不得,最后只能一摆手道:“罢了,随你吧。”

“咯哒”

他随手将杯盏扔在案桌上,起身大步走出正堂,往后头去了。

老太太抬起眉梢看了一眼程先承的背影,又瞥了一眼净涪,客气地道:“小师父,老身年迈,不便久坐,这就回去了,您随意。”

她扫了一眼下方程大太太,吩咐一声:“这里就交给你了。沛哥儿,跟祖母回去吧。”

程沛得意又好奇地看了站在那里的净涪一眼,摇了摇老太太的胳膊,撒娇道:“祖母,我想留下”

他看了一眼皱眉的老太太,又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孙儿想听听大哥讲古呢,大哥在外面那么久,孙儿想听听,孙儿这么大了,可还没在外留宿过呢”

被最疼爱的孙儿这么一拉一哄,老太太整张脸都笑开了花,压根不去细想根本不能开口说话的大孙子要怎么给次孙讲古,当下便应道:“好好好不过听得差不多就回来了,免得被你爹娘抓住了,又罚你了”

程沛连连点着头,还边拖长了声音道:“还是祖母最疼我了”

老太太就着旁边嬷嬷的手站起来,又亲手理了理程沛的衣裳,这才冲着净涪一点头,转身回后院去了。

等到老太太离开,程次凛低咳一声,板着一张脸看了转过身来的净涪一眼,道:“小师父一路长途跋涉,实在辛苦,请先下去休息一阵吧。”

他说完,站起身来,冲着净涪一点头,转身便走。

等到他走了,程沛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来,在净涪身前转了两圈,将脑袋凑到他眼皮子底下,问:“你真是我大哥?你头上的头发呢?光溜溜的,舒服吗?冷不冷?”

他噼里啪啦地问了一堆,问着问着,居然还大胆的将他那胖爪子伸到净涪脑门上蹭了蹭,感受了一下光溜溜脑门的手感。

净涪看着他,眯了眯眼睛。

程沛浑身一个激灵,整个人往后蹿了几步,躬身躲到程大太太身后,浑身悉悉索索地打着摆子,脸『色』更是白得吓人。

程大太太没有理会躲在自己身后的次子,只用那双戾气和柔婉挣扎的眼睛看着自己两年不见的长子,沉默良久,终于从椅子上站起,一步一步走到净涪跟前,将同样沉默的净涪搂进怀里。

净涪定定地站在那里,很久之后,眨了眨眼睛,双手环上了程大太太的腰,整个人靠在程大太太的身上,感受着她身上灼人的温度。

母亲

天魔童子措手不及,等到回神再要细看,景浩界已经被一片灰蒙蒙的混沌包裹,再也看不清楚了。

天魔童子眼睛一眯,心下冷哼:“好一个天道,好一个世界支柱!”

他自己心知,作为世界主角的左天行尚在,三位女主又各自安好,世界防守力量强悍,他要再出手就不可能不惊动旁人。

早前他在这景浩界已经出了一次手,在景浩界天道那里已经有了不良记录,现在再要有动作,只怕就太引人注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