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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往常时候, 皇甫成这人摆在一边也就摆在一边了, 但现在, 净涪本尊打起了他身上那一朵红莲的主意, 就得用到他,就得想办法将他和天魔童子真正的割裂开来。

毕竟, 如果不将他们之间的联系割裂, 只怕他才刚走到皇甫成面前跟他说起红莲这两个字, 那株红莲就得易手。而一旦红莲回到了天魔童子的手里, 他也就能绝去那个念头了。

杨元觉看着净涪本尊考量, 也就在旁边安静地等待。

在他、皇甫成和安元和三人中, 这些权衡考量的事情,不是他、安元和不懂不会, 而是他们不愿去想,也懒得去琢磨。所以每每碰到这样需要的时候,他们都会是习惯『性』地将它们交到皇甫成手上的。等皇甫成权衡利弊, 做出决定, 他们再出手就行了。

往常是这样,现在自然也会是如此的。

在这样熟悉的安静中,净涪本尊想了好一会儿,猛然醒转过来。

他入误区了。

其实, 割裂这段联系, 不一定非得是他们来做。还可以是别的什么修士做的啊!

他们做不到, 不等于别人也做不到。

天魔童子修行至极, 掠夺的资源必定无数。最起码的, 被他所破灭祸害过的世界,必定不可能仅仅只有景浩界。

景浩界或许算是幸运,还能重塑,到底没被摧毁个彻底。可别的世界,怕就少能有这样的一份幸运了。

而这些被破灭了的世界,它们所出的修士,难道就一无所觉?难道真就对天魔童子丝毫不介怀?天剑宗祖师选择自世界之外回归,镇守景浩界天地胎膜之外,或许算是一个特例,但魔傀宗祖师呢?

他还是魔修一脉,实力和修为也都还和天魔童子差着相当相当遥远的一段距离,他不也还是对天魔童子生出愤懑?

就算不讲情怀不说旧怨,那么,皇甫成身上的那朵红莲呢?

有几个人,能够拒绝得了红莲的诱『惑』?

若那朵红莲还在他化自在天外天,还在天魔童子手里,怕是没多少人敢打它的主意,但现在红莲不在他化自在天外天而在景浩界,它也不是被天魔童子拿在手里,而是落在皇甫成手上,这样难得的机会,真的没有人想要拼一拼?

净涪本尊越想越觉得可行,但当他想过一圈回来,却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皇甫成。

现在的皇甫成,不论真假,不论是否真的就是甘愿,他也已经在净涪本尊面前表态想要脱离天魔童子,转投景浩界、净涪这边厢。

虽然净涪本尊对他的这个投靠没有表『露』出明确的态度,但既然他当时没有拒绝,那就是默许。

他既然默许了皇甫成的投靠,现在就多少得考虑到他那边的境况。

皇甫成

他那边的不确定情况还真是相当的多。

不确定皇甫成是不是愿意舍出红莲,不确定皇甫成能不能舍出红莲,不确定天魔童子会有什么手段,不确定真丢了红莲天魔童子又会对他做些什么

净涪本尊确定,一体两人的事实不是天魔童子会对皇甫成手软的理由。

杨元觉没心没肺地在旁边等着,但他等了又等,都没等到净涪本尊的决定,于是他侧头去看净涪本尊,见净涪本尊还在沉『吟』犹豫,便问了出来,“怎么了?是还有什么问题吗?”

杨元觉既然问起,净涪本尊也就将大部分的考量跟他说了。

听完净涪本尊的话,杨元觉看了看他,“所以呢,你要回景浩界问一问皇甫成怎么选择?”

净涪本尊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却是答非所问,“不需要我回景浩界。”

“哦,”杨元觉很随意地应了一声,也不深究净涪本尊的办法,他还问道,“你决定了?”

净涪本尊顿了一顿,点头。

杨元觉摆摆手,语气也还是相当的随意,“既然决定了,那你就做吧。”

“反正,”杨元觉目光扫过他光秃秃的脑门和脖颈上带着的佛珠,提醒也似地道,“你如今也不是没有后台的人。”

自身的实力和智慧是行事底气的来源,而台后的师门师长,同样也是。

和习惯自己一个人闯的净涪不同,杨元觉靠自己靠师门习惯了,对净涪本尊的那些顾忌并不以为意。

皇甫成都已经成了净涪,又是佛门得世尊青眼的比丘,遇到以大欺小的恶人,倚靠倚靠一下佛门世尊,又有什么问题?

听杨元觉这么一说,净涪本尊也沉默了一下。

难道他要跟杨元觉说,他其实没想太依靠佛门的几位世尊?

杨元觉看到净涪本尊的模样,都不用他说,就明白他的顾虑了。他也知晓净涪的『性』情,跟他是真有些不大一样。

在他看来理所应当的事情,在净涪这里很可能就有些顾忌,很正常的,杨元觉都习惯了。而且他也知道,别看净涪现在没怎么将佛门那边考量进去,但到了他需要借用佛门的力量的时候,他也绝对不会干看着不动手。

净涪本尊沉默过一阵之后,忽然拉起唇角笑了一下,然后他就说道:“等一等。”

杨元觉听见这话虽然是有点奇怪,但他也就耸耸肩,再次将自己糊在了下方的软榻上。

趁着这会儿净涪本尊没叫他继续给他画阵纹的这档口,他得再跟他的宝贝软榻多黏糊黏糊才是。

可想死他了,他的宝贝

净涪本尊看了一眼瘫下去的杨元觉,没说话,闭上眼睛等待。

景浩界那边厢,都已经到了安岭贺家镇外头的净涪佛身忽然听见从本尊那边传来的要求,动作顿了一顿。

净羽沙弥和贺伟元此时都走在他身后,而且因为距离贺家越近贺伟元心情越憋闷的缘故,他们这师生两人也没像路上的其他时间那样你教我学地来回,而是相对沉默。

沉默的净羽沙弥和贺伟元都只是相对机械地跟在净涪佛身身后,边走边出神,所以并没有发现净涪佛身那一瞬间的卡顿,一直等到净涪佛身完全停下来,无意识也跟着停下来的他们两人才带了点茫然地抬头看向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侧身看向他们,拿目光往镇外的一处隐蔽地界瞥了一眼。

净羽沙弥也看了看那个位置,又用眼角余光在贺伟元身上转了一圈,便答道,“好,就先在这里休整休整。等准备好了,我们再入镇。”

贺伟元自无二话。

于是一行三人也就在那一处隐蔽的地界暂时落脚。

收拾布置好休歇的地方之后,净涪佛身对着净羽沙弥点了点头,便在蒲团上坐了,盘膝入定。

净羽沙弥看了他一眼,全不觉得奇怪,所以他也就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而是转头去注意贺伟元的情况。

入了定中的净涪佛身并没有在定境中修持,而是直接勾连了魔子秘境的韶旬。

韶旬从魔子秘境最深处睁开眼睛,传音问话道:“有事?”

净涪佛身回答他,“我需要见一见皇甫成。”

一回生两回熟,韶旬对他的来意也真不意外,他认命点头,“我替你联结。”

他扫了一眼皇甫成的位置,见他这个时候早已经脱出那个监狱,现在也还是空闲时候,便心念一动,取代了皇甫成附近一只麻雀的意识。

“啾啾,啾啾。”

皇甫成听见这两声鸟鸣声,寻着声音看过去,就正正对上刚在旁边枝头上站定的麻雀。

那麻雀也才刚刚长成成鸟,除了声音相对清脆一点,和其他的麻雀也没甚区别,但皇甫成抬头望见它,却硬生生从那双黄豆大小的眼睛里看到了人的灵光。

皇甫成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但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动作,旁边拿着一条绢帕娇娇羞羞地站定的姑娘就几步跑了过来,将那条绢帕塞到他手上,又侧脸跑开了。

皇甫成拿着这帕子,都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防备面前这只来历不明的麻雀,还是该先叫住那姑娘将帕子还给人家

韶旬可没空等他做选择,冲着他叫了一声,“啾。”

皇甫成,有人找你。

明明听不懂麻雀的语言,这一刻皇甫成偏就准确无误地领会到了它的意思。

有人找?谁?

韶旬借着麻雀的身体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他实在很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走开的,,但他没到底敢直接将净涪佛身的意识塞到这个麻雀的身体里,只得老老实实待再旁边做一个传话的道具。

净涪佛身也不介意韶旬在场,他凝神,传了一句问话过去。

韶旬就对着皇甫成啾了一声。

他问你,你是不是真的决意站在这片土地上?

这话里头的意思一落在皇甫成脑海里,他就知道要韶旬传话的人是谁了。

其实除了他还能是谁呢?谁又有这么个能耐让韶旬亲自给他传话?

皇甫成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点了点头,“是。”

净涪佛身借着韶旬的眼睛看见了皇甫成的态度。

并不太坚定,但也不太犹豫,只有一种清晰的明悟。

皇甫成其实是很清楚地知道的,他没有那么多选择。

非此即彼。

他真正能走的,也就那么两条路。

两条凶险的,几乎九死一生的路。

他不想死,却只能在这两条路中挑出一条拼命走,希望能走到路的尽头。

净涪佛身微叹一口气,又再传了一句话过去。

“啾。”

你愿意做到什么地步?

皇甫成沉默半响,终于答道,“除了这条命之外,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放弃。”

原则?三观?底线?

没有了。

都没有了。

早在他知道天魔童子和他之间的关系,知道天魔童子在景浩界上做下的事情之后,就彻底的碎成渣渣,再也捡不起来。

至于留着这条命。

他还是

想回家啊。

天魔童子垂下眼睑,注视着景浩界世界中的那一个小秘境,看着秘境里的那一人一麻雀,眼底幽深,更有一浪浪晦暗的波涛汹涌澎湃。

他手指细微地动了动。

而此时,某一处小世界里,正在与一众追随着他的弟子讲经的小和尚忽然停了下来,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下首一众做沙弥打扮的僧人自经义的玄妙中清醒过来,俱各抬头看向上首的小和尚,面『色』带了点担忧。

更有一位沙弥站起身,向小和尚合掌一拜,忐忑问道:“师父,可是有什么事情?”

小和尚摇了摇头,抬手示意他坐下,“无大事,不过是想到些许事情而已,你们稍待,让我想想。”

一众沙弥应声,也就安静地在座上各自静修。

小和尚闭上了眼睛。

天魔童子的手指只是虚虚弹动,到底没真正的做下动作。

小和尚静静地感应着天魔童子此刻的盛怒与暴躁,却没作声。

许久之后,天魔童子放弃地两手交握,怒声在心神中吼道:‘如果有朝一日,我身死道灭,那必定是你们两个害的!’

‘都是你们害的!’

小和尚听着这一声声的怒吼,没接话。

一直到天魔童子心神中的声音停歇下来,他才静静地道,‘不,是我们。’

天魔童子刚刚平复下心绪的心头又待要掀起波涛,但小和尚却没想再等一次天魔童子镇定下来,所以他在天魔童子理智彻底消失之前,一字一句地道:‘你,我,他,我们。’

你,我,他,我们。

这简单的五个字,却串联成一根稀薄而坚韧的丝绳,将天魔童子的理智拉在了悬崖边上。

‘如果有朝一日,我们身死道灭,是你,我,他三人自己结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