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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3

更令清佰大和尚无奈的是,即便这些弟子没谁胆敢凑到他们近前来,更没有谁开口说些什么,就只是一路默默地跟着,可他们偶尔扫一个视线过去,也能看出他们满脸的不舍、不解和哀怨。

不理解怎么净涪这会儿就要离开了,他们甚至就没有听说过什么风声,不舍得净涪离开,也在埋怨他们没抓住机会,连句话都没和净涪说过。

看他们那模样,倘若可以的话,他们是真的要回头也收拾东西跟在净涪身后一起走了。

不过只要他们没付诸行动,清佰大和尚就懒得理会他们。更何况,这会儿的清佰大和尚也顾不得他们。

“比丘保重。”他看着净涪,表情严肃,语气更是郑重,“日后但有差遣,只管来信,静安寺绝无二话。”

净涪脸色一整,双手合十,身体前倾,也很郑重地应了。

清佰大和尚或者说静安寺的诚意他看得清楚,所以不论日后如何,仅是当前,净涪也必须对这份诚意回以尊重。

站在净涪身后的白凌看着这两位之间的来回,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忽然就想起他离开妙音寺分寺前往天静寺找净涪的时候,知客僧了之曾叮嘱过他的话。

“人心微妙,可欺亦不可欺......这里头的分寸,你自己好生琢磨琢磨......”

随着这句话出现的,还有他那张带着当时他没有察觉的担忧的脸。

“我希望你的处事手段可以变得更圆融妥帖,又怕你一步偏差倒成了圆滑......唉,日后,你还是跟净涪比丘多学着些吧。”

白凌正愣神间,站直了身体的净涪却回身往静安寺里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得静安寺山门附近或隐蔽或装作忙碌其他事或正往山门处赶来的所有比丘、沙弥全都僵住了身体。便连清佰大和尚和他身边的其他几个大和尚也都只能一脸尴尬地干笑。

净涪却只是扬唇笑了笑,又往寺里的方向迈出一步,然后合十弯身,竟向着静安寺的那些比丘、沙弥们拜了一礼。

他感谢他们前来送行,也多谢他们这段时间以来的关照。

此时正是清晨,洒了净涪一身的明灿阳光倒映入所有看着他的比丘、沙弥眼中,刺得他们眼睛生疼。

有几个心思敏感的小沙弥一时按捺不住,竟就红了眼眶。

可不论他们的心情如何,但凡回过神来,这些沙弥、比丘也不多话,无声但认真地合手弯身,向着净涪的方向深深一拜。

哪怕这些沙弥、比丘们动作参差不齐,没那种整齐划一带来的震撼,但他们行动间表露出来的那种认真和祝愿,却连五色鹿都不由得正了脸色。

但该走的时候,净涪不会为谁留下。而静安寺的所有沙弥、比丘也自知这里不是净涪比丘的终点,所以哪怕再不舍,他们也还是睁大了眼睛,望着那位披着阳光的比丘在山风的簇拥下走向石阶,慢慢远去。

在净涪转过最后的一个拐角,彻底消失在静安寺那一寺的沙弥、比丘视野里的时候,实在忍不住的白凌轻轻吐出一口气,觉得自己这是从刀山剑海中活了下来。

净涪没理会他,五色鹿却侧头,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经过了刚才那么一遭,五色鹿的这个小眼神那就是毛毛雨,完全不够看。到底五色鹿仅仅只是一只鹿,不是人,不是那些沙弥、比丘恨不得以身代之的对象,就无从体会那些人的目光到底有多恐怖。

几乎是净涪师父每往前踏出一步,他身上的眼刀眼剑的就多一层,到底最后,那些刀刀剑剑的,险些就没将他这一身皮·肉都给剐下来论斤卖了。

他们每一个都羡慕着他净涪比丘追随者的身份,恨不得自己也能像他现在这样日夜随侍在净涪比丘身侧......

白凌想着那些沙弥、比丘看着他的眼神,心念一转,自己也乐了。

也就是他们不知道他就要暂时离开净涪师父身边游历吧,倘若他们知道,怕该是还得更恨他。

别人求而不得的位置,他占住了却竟然不珍惜什么的......

白凌想象着他们扭曲的表情,只觉早先受的那遭罪都已经还回去,一时整个人都是松快的。

但跟着净涪走过小镇,来到小镇外的分叉路口,看着那两条通往不同方向的道路,白凌的心情也渐渐低落下来。倒是另一侧的五色鹿,它的眼光总从他身上往那两条岔路扫,一副“快走,快走,你快走”的小模样。

白凌觑了五色鹿一眼,五色鹿原是要回击的,但对上白凌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昨晚烛火下这人的殷殷嘱托,顿了一顿后,竟撇开了视线。

白凌见五色鹿退让,心里略有些欣慰。

显然,他昨晚上的话这只鹿是听进去了。这样他倒是能够放心些。

已经走到路口处的净涪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望着白凌。

白凌连忙收敛心神,毫不在乎脚下尘土飞扬的路面,直接跪下去,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扎扎实实给净涪行了一个大礼。

净涪垂眸看着白凌,结结实实地受了这一礼,直等到白凌跪直了身体,他才弯身探出手去,在白凌光溜溜的脑门上轻抚了一下。

一道金色佛光自净涪掌心吐出,轻悄地没入白凌的天灵处消失不见。

白凌只觉净涪手掌抚过的地方有一层暖意升起,但再想要找到些什么,却是不能了的。

白凌知道这不可能是净涪对他起了疑心,要给他设下禁制什么的。

犯不着。

这只可能是净涪给他的护持。

说到底,白凌现下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少年,修为也仅仅只是筑基期,独身一人在外头行走,危险性太大了。更何况,他在天魔宗那边还有一个根深蒂固的家族做仇人......

早先白凌身上有净涪给他的傀儡人偶为他承受魔气侵蚀,隐蔽行踪,再加上白凌自己也一直隐姓埋名,还算是能够安生,但现在白凌要独身出外游历,不说那些人会不会发现他,单只说白凌自己,就不一定还愿意继续遮掩躲藏。

白凌咽下喉间的酸涩,什么也没说,又在地上结结实实地叩了一个头。

这世上,除了净涪师父和了之师父,就再没有人能够为他思虑至此了。

净涪收回手,往后退出一步站定,看着白凌自己从地上站起后,净涪没多说什么,转身走上他身前的那条路。

五色幼鹿连忙跟上。

白凌就背着褡裢,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一人一鹿步步远去。

许是站得久了,他眼角的红晕也都消散了,连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就在白凌想要去往另一条路的时候,他忽然看见前面一步一晃悠悠哉哉跟随在净涪身侧的五色鹿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白凌愣了一下,还没想明白,就见那只一贯看他不顺眼的鹿竟然冲着他晃了晃脑袋。

只这一轻晃,便有一道五色的华光从它那俊奇秀逸的鹿角上脱落,在他手腕处旋转过一圈后,化作一枚通透碧玉落入他掌心。

白凌下意识地一握手,就有一道信息传来,为他解说这一枚碧玉的用处和限制。

隐遁。

这枚碧玉可使他隐入虚空,也可令他在虚空中遁行,一切自随他心意,合体境以下的修士轻易无法察觉到他的动静。

这是一枚保命的宝贝。

但可惜,只能用一次,效果持续一炷香时间。

换言之,这就是五色鹿那家伙送给他的保命的东西。

但也足够了。

白凌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翻手将碧玉贴身收起了,才自转身,轻快地走上他自己的那条路。

这条路不算空旷,但因为惯常里人来人往,开得也算是宽敞,但因为他们出来的这个时候不早不晚的,路上都没什么人影,所以走这条路的,就只有白凌自己,就像走上另一条路的也只有净涪和五色鹿一样。

可这两条大小、路况几无区别只有方向不同的路在这一刻,仿佛因为行走在上方的这两个人而出现了天大的差异。

白凌一人,偏气势汹汹直似独迎千军万马的猛将,要将平路换战场。而与他越行越远的净涪却是姿态悠然安闲,和踏青游山也无甚区别了。

白凌那边暂且不提,净涪与五色鹿这边,最高兴得意的就是五色幼鹿了。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五色幼鹿自己想到了什么,这一次跟在净涪身边的它可没像以往那样前后左右的撒丫子四处乱窜,而是沉着性子,合着净涪的步伐不紧不慢地往前行进。

午间休歇的时候,净涪给它倒了一瓷钵的灵水放到它身前。

五色幼鹿欢喜地拖长声音“呦呦”叫了两声,才埋头喝水。

净涪原也正在就着瓷钵喝水,听得五色幼鹿叫声,往它那边看了一眼。

五色幼鹿几乎是立时就抬起头来迎上净涪的目光,眼带疑问。

净涪没什么表示,只是抬起手在五色幼鹿的脑袋上揉了揉,又自低头专心喝水。

五色幼鹿不是太能明白净涪的意思,但它也没为这事纠结,高兴地晃了晃脑袋,才继续喝水。

喝完水后,这一人一鹿也没急着赶路,而是在他们整理出来的那处空地上暂时安置下来。

五色幼鹿到底是鹿,再是有智慧,也比不上人。最起码,在这个时候它就比不得白凌。

所以当净涪从随身的褡裢里取出案桌、砚台等等之类的物什的时候,帮不了什么忙的五色幼鹿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一开始的时候,五色幼鹿还有些急,在离着净涪一小段距离的地方来回转悠。毕竟,净涪来回布置的,随时需要转身,它还得给净涪腾出位置来,以免不小心妨碍到他了。

净涪察觉,抽空看了它一眼。

五色幼鹿满心的焦躁、烦闷就都被这一眼安抚了,它长鸣一声,乖乖趴在一旁,安静看着净涪动作。

彼时日光正烈,树荫正凉,安闲自在得让鹿也眷恋流连,恨不能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岁月静好。

作者有话要说:嗯,谢谢NN亲的地雷,谢谢支持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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