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驸马府的下人就要告辞离开,沈芜梁突然冷着脸问道:
“老朽的车夫不懂规矩,麻烦驸马爷帮忙教训了一顿。
如今他双腿已经残了,是不是可以放他一条生路?”
“沈老爷,驸马爷说的惊喜,跟你那位‘忠仆’有关。
我们将他带回去,也是想进一步问清楚状况。
你放心,这人最终自然会交给沈老爷自行处置的。”
“好!
梦溪,你替我送送这位侍卫大人。”
此时,沈芜梁心情激荡,并没有听出这位侍卫的言外之意。
等他知道后,就会知道老黄到底是多么的“忠心”!
……
等下人们都出去后,沈芜梁颤颤巍巍的打开木匣子,缓缓的打开包裹的黑绸,终于看到了沈二的头颅。
见儿子死不瞑目的惨状,他的喉咙哽咽着,似在拼命忍着悲痛:
“王国梓,你断我沈家香火,老夫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还有钱谦益!
你个两面三刀之辈,老夫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
等沈梦溪重新进来后,就见自家老爷闭着眼睛,将手无力的搭在木匣子上,整个人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
只是他那枯瘦的手还在不停的颤抖,佝偻的身躯也隐藏在房间的阴影处,显得是那么的脆弱和无助。
看着这样的家主,沈梦溪怎么也无法将他和残酷镇压盐户起义、用铁血手段解决家族内讧的那个枭雄联系起来。
看来,这个曾叱咤风云的人物真的已经老了。
“老爷,您如果想报仇,小的和所有的家丁都甘心舍了命让仇人付出代价。
大家伙都带了家伙事。
要不今晚就冲进驸马府,与姓王的拼个鱼死网破!”
沈芜梁听罢,摇了摇头道:
“鱼死是一定的,网却未必会破!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更需戒急用忍。
梦溪,说起来你也是我沈家的子弟。
当初,五房将你的胞兄过继到了长房;之后,又让你在二少爷身边听用,确实是委屈你了。
对了,大少爷最近可有什么消息传过来?”
这几句不着边际的话,只听得沈梦溪脊背发寒。
他强装镇定的回禀道:
“老爷,临行前,大少爷倒是吩咐小的伺候好老爷和少爷。
至于家族之事,岂是我一个下人可以置喙的。
大少爷动循矩法,我等极为钦佩;
他又怎么可能越过了老爷,联系小人这样的一个下人呢!”
沈芜梁像是在和晚辈聊天般的幽幽开口道:
“当初真应该听老大的话,不该让老二来南京攀龙附凤。
要不然,我也不至于……不至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
对于沈芜梁此时的喃喃自语,沈梦溪可不敢插一句嘴。
他一直在心中告诫自己要谨记身份。
他虽是五房的嫡子,但进了大老爷的府门后,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沈家子弟。
除非……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梦溪,你去替我办一件事。
事成之后,我会开香堂,将你也过继到长房,记在我的名下。
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我这样安排,也能让你们哥俩相互扶助;长房的门庭也能继续支应,不至于堕了我沈氏的威名!”
听了沈芜梁的话后,沈梦溪既兴奋又惶恐,忙跪下道:
“老爷,小的不敢!”
“老二已经去了。
老大守正有余,但进取不足!
如果没有一个合格的帮手在一旁襄助,我担心保不住这份家业。
到了那时,我又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下的列祖列宗!”
“……”
最终,沈梦溪带着三分惶恐、七分兴奋的心情叩谢了新爹。
同时,沈芜梁也交给他一个任务:
刺杀钱谦益!
当他带着几个精干的手下离开后,沈芜梁终于睁开了眼睛。
此时,他的眼中已经再没半分忧伤。
取而代之的是冷冽和犀利,仿佛可以洞悉人的灵魂般。
“这件事,不管有没有老大的首尾,你有没有在其中推波助澜,你们兄弟俩都该死!
钱牧斋,你手中也沾染了我儿的血,只能对不住了!”
……
当晚,沈芜梁压下心头的悲痛,登门造访了驸马府。
王国梓在大厅接见了他。
与其说这是会客厅,还不如说这里是刑房。
因为除了主人家之外,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老黄被随意的丢在地上;此外,地上还跪着两个五花大绑的匪类。
双方分宾主坐下后,王国梓便笑吟吟的开口道:
“沈老先生,你我之间没什么交情,我们就直入正题吧。
我知道,左良玉和淮扬的民团,都是你在背后提供饷银支撑。
左良玉参与叛变,淮扬民团也威胁到了南北漕运。
我的要求很简单:
你放弃继续资助他们!”
沈芜梁听罢,一脸淡然的拱了拱手道:
“驸马爷,您误会老朽了。
老朽虽颇有家资,但一直奉公守法,怎会……”
王国梓闻言,面色一冷,直接打断道:
“我的时间有限,那些口水话就不必说了。
这么说,你是不愿意了。
这个人,你可认识?”
沈芜梁盯着被折腾的只剩最后一口气的老黄,脸上怒意一闪即逝:
“驸马爷这是什么意思?
杀鸡儆猴,也准备对老朽用刑?
老朽还是那句话:
沈家向来知书明理,忠孝仁义。
我们未曾做过的事,又哪来的权利去消弭?”
王国梓悠悠的道:
“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
孙不二,将李夔当年做得事告诉沈芜梁,让他也能做个明白鬼!”
“是!”
“……”
王国梓的话,第一次让沈芜梁破防了。
此时,孙不二已经上前,指着那两个五花大绑的强梁,似笑非笑的开口道:
“这两位想必你都不认识;不过,你的仆人老黄当年可是他们的雇主。
你还记得十八年前,你那怀了身孕的夫人回娘家遭遇强盗的事吗?
实话告诉你,当初雇强盗的,正是你的这位忠仆。”
“什么?!”
“哼哼,你可知道其中的原因!
你这忠仆确实嘴硬,但到底硬不过锦衣卫的酷刑。
他已经招认:
当初,他为了让自己刚出世的儿子可以摆脱奴仆身份,就采用移花接木的方式,把自己的儿子说成了你夫人的遗腹子。
哼哼,你夫人当初生的,是个女儿,已经被强盗所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