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初春午后的阳光从飘窗照进客厅。
沈修沅靠坐着米色沙发,腿上摆着显示花花绿绿股票图的电脑,大腿旁边是正在通话中的手机。
“我这儿有个小朋友,你帮我管教两天?”男人的嗓音沙哑,一听就是宿醉后刚醒。
咖啡冒着袅袅热气,沈修沅眼皮都没抬一下,端起手工雕刻了复古纹理的白瓷咖啡杯,喝了一口,沾上咖啡的唇色潋滟许多,他在电脑上敲了几个键,道:“没空。”
“别那么无情嘛。”男人打着哈欠,听动静才从床上掀被子爬起来,“又不是别人,是我侄子。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你帮我照顾几天,等我从国外回去,就把昨儿个刚拍下的青花瓷送给你做礼物,怎么样?”
“不怎么样。”沈修沅还是说。
阳光有些盛,金丝眼镜框下的桃花眼微眯了两下,沈修沅起身拉上窗帘,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算我求你。”池御锦揉着酸胀不已的眉心,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我姐他们不回去,我现在又在国外被绊住脚,你不帮忙,我那小侄子可是连住的地方都没了。你放心,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就帮我看着点儿,别让他出什么事就行。”
听声音就能听出来池御锦是真为这事儿烦心,倒是稀奇。
到他们这个阶段,该经历的都经历过,说是泰山崩于眼前也面不改色都不为过。
想来,除了创业初期,沈修沅快有六年没见过池御锦心急火燎的样子了。
集团的股价形势一片大好,寓意未来发展一片海阔天空。沈修沅关上股票图,调回工作界面,打了几个字,才问:“你们家家大业大,匀不出一块地方给你的侄子住?池总虽然严厉,但总不至于这么苛待自己的儿子吧。”
池御锦的姐姐,业内大名鼎鼎的女强人,强到哪怕是和当初权势最大的秦家联姻,也没人觉得她是高攀。
“话是这样说没错,就是,就是,哎。”
池御锦叹半天气,也没“就是”出个名头。
“你有一分钟时间。”
池御锦“啧”了一声,“把我当你公司那群毛头小子训呢?”
沈修沅:“不说挂了。”
知道沈修沅是真的能干出这种事,池御锦也顾不得家丑不家丑的,忙道:“就是这小崽子最近闯祸了,我姐他们在气头上,断了他的经济来源,还把家里保姆给辞了。我姐那人你知道的,向来说一不二,让她知道我违背她的心意找了池愿,我这几年别想过安稳日子了。”
所以把锅丢给他这个外人。沈修沅挑眉,“把池总气成这样,你给我找了个祖宗?”
“不是。”池御锦又叹了口气,思绪回到很多年前,“池愿小时候其实是很乖一个小孩,不哭不闹的。也怪我们做长辈的,忙着赚钱,对他疏于管教,才纵得他不知道天高地厚。”
能让池御锦自责,沈修沅现在终于来了点兴致,“闯什么祸了?”
……
拖着行李箱的池愿怎么也想不到他正被两个成年的男人讨论,因为他也在忙着在电话里讨论这两个男人。
“池哥,你说,这沈什么来着,不会跟你舅舅一样帅吧?”
“沈修沅。”池愿把黑色冲锋衣的拉链拉到顶,下巴藏进去,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打湿了拉链,他翻动聊天记录,在为数不多有来有回的记录里找见舅舅发给他的地址。
“嗯嗯,沈修沅,所以他帅吗?”
“不知道。”嘴角有伤,一说话就扯着连同心脏都在疼,池愿不想多谈,随口说,“中年男人像我舅那样的才是例外。大概啤酒肚地中海吧。”
“啊?”对方很失望,“那你还去干嘛?都说了来我家住了。”
“我舅不会放心。”池愿往导航搜索框里复制粘贴好地址,跟着导航提示踏入这座完全陌生的小区,“他话多,会追着我念叨很久。烦。”
“懒得拿手机,挂了。”
说完,没等对面的回应,池愿自顾自挂断电话。
聊天框弹出一条新消息。
【池御锦】:我跟我朋友说好了,你直接过去就行,钱不够就跟他说,我这边打给他。你妈盯着我呢,不能直接给你转,但是你花的还是舅舅的钱,所以别省着。你乖乖的,这段时间我多帮你跟你妈妈说说好话。
池愿看着屏幕,低落的睫毛掩盖住情绪。
少年人经历过抽条时期,身高直奔一米八,他的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棱角分明的侧脸却透露出一股不好惹的讯息。
气质太过锋利,经过的路人都离他很远。
池愿没有吃早饭,遇上堵车,找来这里花了不少时间,现在胃里绞成一团在痛。
他扶住行李箱,弯腰干呕了一阵子,什么也吐不出来。
只剩难受。
手机嗡嗡震动。
【池御锦】:我大概还有一个月回国,回国后舅舅带你好好玩玩,这段时间千万别惹祸了知道吗?我这个朋友挺凶的,公司里好多小朋友都怕他,你要是惹到他,舅舅天高皇帝远的,可救不了你。
【池御锦】:害怕.JpG。
池愿用手背抹了下唇,坐在公园长椅上休息了一会儿,暖暖的阳光铺在身上,他的气色慢慢好起来。
池御锦很忙,家里的人都很忙。这段时间,是池御锦主动联系他最频繁的时间,频繁到让池愿生出一种错觉。就好像有人真的关心他一样。
真的有吗?
池愿目光放空。
“你像个什么样子?我们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儿子?你还记得你姓什么吗?”
愤怒的男人,不听解释的一巴掌,碎了满地的瓶瓶罐罐。
“你就是过得太舒坦,才什么都敢做。要不是你母亲和我忙工作,没时间再养一个。说句不好听的,要是真的有人和你争家产,你还会这么混吗?”
池愿闭上眼睛。
他不想去回忆,但这些话就是不愿意放过他,趁着他不留意,就往他的四肢百骸里钻,让他不得不面对。
话语也是伤人的刀,他暂时没自己想得那么坚强。
不过快了,马上一切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