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晤士报》,直译为《时报》。作为带英帝国主流媒体报纸,其时不时也会报道其他地区的事件。就比如远在东边的大饥荒。其实相对于啰萨帝国的饥荒,发生在自己祖国境内的爱尔兰大饥荒更为骇人听闻,更为需要帮助,你猜怎么滴,嘿,就不去。
这可见该报的政治倾向基本上是保守的,在历史上历次重大国内及国际事务上多是支持自己国家政府的观点。所以要去报道爱尔兰大饥荒的话,这不是去打政府的脸吗?怎么能这样呢?所以相对于报告自己家的糗事,不如揭别人家里的短。
带英帝国记者白色(white)先生为您报道。
white先生从伦敦出发,一路沿着欧洲大陆航行,一路上船摇人晃的很是痛苦。不过white作为经常出国远航冒险,报道事件的人对于这种普通的颠簸还是很简单就可以忍受的。
white先生祖上是地主贵族,不过由于家道中落,他现在只能算是一个富家翁而没有多少权力。不过这也好,white就可以从事自己喜欢的行业,省的操心那么多。他公费出差,走过大西洋、地中海、黑海,最后到敖德萨。
敖德萨是黑海重要的港口城市,与很多城市一起被称为“黑海明珠”。white刚刚到这里时的确被这里的繁华震惊了。
这里作为黑海贸易中心,承担了啰萨帝国黑海贸易的大头。同时,沿海一带为着名旅游、疗养地,也是吸引了无数游客来光临。
城市里充满一片祥和、自由、惬意的氛围,丝毫感觉不到就在不久前不远处发生了血腥镇压,更没有任何饥荒能够影响到这里,虽然不远处的郊区已经开始出现粮荒。
作为贸易中心,这里粮食的价格更多是与国际接轨,粮食高于啰萨帝国平均价格却又低于灾区的粮食价格。
white在自己的日记里写道:
【你很难看出这里即将发生的事。实际上,这里的自然灾害以及政治压迫迫使人们揭竿而起,但没能成功,最后失败。但是在这里,确实有一种醉生梦死的感觉。】
white写着这些话,随后想雇佣一辆马车前往灾区。
车夫们都不愿意去那边,因为那里实在难走。
“难民一堆又一堆,把路都堵了。哪里还有路?全是泥巴。”车夫抱怨说。
“我加钱。”white先生以一种伦敦腔调的俄语回应。
“得嘞!老爷您坐好嘞!快上车,咱的车啊,别的不说,就是快!”车夫立刻招揽white,把white的行李啥的全都收拾好。
马车开始走了,慢慢的,速度逐渐快起来,到后边,景色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往后飞行。
white先生看着周边的景色有些乏味。
旁边的树的枝丫都是新绿,因为老一点儿的在不久前已经被吃掉了。更为让人难看的是路,因为草曾经被连根拔起,现在也没有多少绿色,只要雨水啥的一下就是泥泞不堪,马车就要被降速。
“老爷啊,您为什么要去北边呢?那里可是又饿死人了。”
“听说那边好像有人要搞事啊!更不好的情况说不定就打起来了。”
车夫驾车同时说着话,以便打发这个无聊且乏味的路程。
“没什么,我的工作而已。”
车夫不理解。
“啥工作要来这啊?”
车夫没看过报纸,换句话说,他就没在乎过。在他眼里,报纸这种纸制品都是文化人要用的玩意,死贵死贵的。
“没什么。就是记者。”
“记者?”车夫没听过,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管他呢!老爷,我建议你还是不要久留,否则搞不好出事的哩。”
“我告诉你你不要乱说哈,我听说那边好像又有叛乱分子要起义的嘞……”
“嗯。”
马车渐渐的远了城市。
……
曾经就说过,灾区的田地谎报说全面复耕,其实就是表面一层浮土糊弄了检查。当灾荒再一次来袭,农田又一次荒芜。加之当时灾民众多,使得道路不畅,影响交通以至于粮食极度缺乏,价格飞涨。就光小麦都是灾前的十倍,其余能吃的,甚至有百倍之多。
white先生刚到的时候其实是吓到了的。
他在日记里这样写到:[在赤日炎炎下,这里一片死寂,没有绿色,树木光秃秃的。树叶早就被摘光了,树皮也被剥净了。我还看到有人卖树叶,树叶的价格都不便宜 ,但依旧很抢手。路边横着骷髅似的死尸,没有肌肉,骨头脆如蛋壳。]
更让white先生感到难过的是这里还在进行人口贩卖。
[饱受饥荒缺衣无食的少女,半裸着身子被装上运牲口的货车运往繁华区的妓院。男人身体还算好一点儿的宁愿把自己卖了成为农奴,但是地主老爷们并不需要太多农奴,所以很多人最后想卖儿子都没有市场。路边的尸体大多都是男人,他们清一色都是骨瘦如柴,稍有一点肉的根本等不到腐烂就立即被吞噬掉了。]
white先生依旧深入灾区,他看到了一生难忘的景象。
[田地都荒芜,但是没有杂草,因为草也是食物,都被啃的根都不剩。我看到一个人胀着肚子死在路边,他的肠子里都是泥土混着草根和树皮等物。难以相信的是,他们所喝的水泛着幽幽绿光,还有一股恶臭。]
[大多人都生病了,拉肚子是最常见的事。之后就是发烧发热、冷颤惊厥、还有乏力等等。这里完全是一片地狱的景象,如果加上火焰,我实在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地狱了!]
white先生好不容易的走到了市区。因为车夫在半路就停了,他宁愿在外边郊停下少要white的一半路费,也不愿意继续深入。
所以white先生只能自己步行前进,一路上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那是一种极其不怀好意的眼神,这种贪婪是饥饿的人们看到一大块生肉在行走一样可爱。那嘴角暗藏杀机的笑,似乎一到晚上这个人就会离奇失踪或者人间蒸发。
这并没什么问题,要知道,就连刚下坟墓的尸体都被挖出来吃了,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身体健康、肉质鲜美、肥而不腻、如水灵灵的大活人!
但是white先生并没有害怕,一个真正的记者必定是勇敢的。就像当战争发生时,战地记者都敢去到一线,更何况是一个还没有发生动乱(至少现在没有)的地方?
临近市区,还在郊区时,他就发现有人卖人肉。
随着继续深入,他发现市区也在卖人肉。
他这般记录着:[开始时,还在暗中私下交易,但没过多长时间,用饿殍制成的肉丸就在大街上公开卖。这些肉的价格极其低廉,相对于其他食物来说,这种死人肉(或者是活人?)似乎是粮食很好的替代品。]
他在一间旅馆看着外边,外边的太阳赤辣辣的很是害人。
[虽说世之有饥荒,天下之常也。但是这般严重的灾难他们的政府却选择不作为,我根本没有看到他们有任何行动。]
是的,因为这个时候的赈灾钱款早已经被截留,而且原本也没准备多少。谁叫上一次的报告中说这里已经恢复如初了呢?而派下来赈灾的人则是在干自己的事,完全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行动。卡尔现在还在追查李家搞事的证据呢!啥?灾民?死了算了。
旅店老板来他这里,把一些食物给他。还好他带了足够的金钱,否则只怕也要成为这里冤魂的一员了。
“老板,这里每天都会饿死人吗?”
“当然!”
旅店老板说道:“不过您放心,我给您的肉都是正规的!绝对不是死人肉。”
“好的,谢谢。那这里恐怕尸体都已经堆积如山了吧。”
“哈哈哈,不不不,朋友,在晚上饿死的灾民,次日清晨就不见尸体的踪影,因为这些早已经变成了另一部分饥民活命的口粮。”旅店老板说道:“所以晚上不要胡乱的出去,谁也想不到这些饿久了的所谓的人会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
white先生略微有些惊讶,难道出现灾难第一件事不是帮助弱者吗?他们作为同胞却在诋毁伤害这些灾民。
他之后在日记中写到:[孤立无援的灾民要么相率逃荒,或是坐以待毙。政府也好,同胞也罢,恐怕就连上帝都已经抛弃了他们!]
在震惊中缓过来后,white先生问了一下旅店老板。
“请问有报纸或者其他些什么小道消息吗?我想了解一下,我可以付钱。”
“嗨!客气什么?很可惜你没有早点来,不然还有报纸看的。之前也曾有记者到这里,并且刊登了一篇真实的文章,报道了这次惨痛的灾荒中灾民们遭遇的痛苦。不过没多久就被政府勒令停刊整改的严厉处罚,所以现在在灾区已经没有报纸看了。至于小道消息,你可以去楼下的酒馆或者妓院看看,应该是有的。”
“谢谢。”
旅店老板下楼去了。
white先生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着字,黑色钢笔的墨迹潦草地在日记本上狂飞。
[灾区就像一个被隔绝的天地,外边的消息进不来,里面的消息也出不去。在这里,几乎所有的穷人都瘦到不像样。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却是充满着脓水的窟窿。营养不足使他们的头发干枯,组织肿胀。饥饿就像是一个欲求不满的强奸犯,弄得不知道多少人的肚子鼓胀起来。久久不下雨的天气吹裂了他们的皮,他们的声音已退化为只管要求食物的哀啼。]
这时,white先生叹息着,继续写到:
[我现在很后悔没有带上我那小巧玲珑的摄影机,如果我能够带着他(西方人对于充满情感的东西有时候会以人称代词代称,就比如一个小女孩喜欢自己的洋娃娃,那么她会说she,她,而不是it,它。)来到这里留下视觉的证据,那么就更有说服力!]
white先生来回踱步,报社派遣他来这里报道或许是出于私心,想要在国际上坑害啰萨帝国的名声。但是white作为人,一个有基本良知和道德的人,看到这些惨案是绝不可能一言不发,沉默不语的。
他想要做些什么!
“各级官员对灾情总是轻描淡写,力图掩盖真相。”
“由于之前的报告谎报,导致现在赈灾的钱粮极少,而要收的税金却不变。如果政府停免赋税、采取赈灾措施,就能迅速减少灾民的死亡人数,因为在旁边的敖德萨就有大批存粮!”
他来回踱步,想要寻找突破口。
他自己一个人肯定是不够的,那应该怎么办?
他没有办法。
生活就是这样,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正是如此,敢于直面惨淡人生的勇士才应当受到赞扬。
或许,他应该待几天之后立刻回去,把这些报道出来,让全世界都知道这里的惨状,这样,才会有生的可能。
………
不久之后,黑市,人肉市场。
“老板,这块肉怎么回事啊?怎么贵了这么多?”一位顾客看着砧板上的肉,不悦的说道。
“你看看这皮肤颜色。”
“咋啦?不就是浅了一点儿吗?……嘶———不会不是咱这儿的人吧?”
“废话,不然标价这么贵干嘛!”
这时这位顾客仔细瞧了瞧这块肉,再看看上边挂着的人头,伸手扒拉了一下人头的眼睛,颜色很浅。一圈仔细看下来这人头的面部更有立体感,而且嘴唇较薄。
是标准的盎格鲁-撒克逊血统。
“嚯!还真是外国人!怎么搞到的?”
“通常是在晚上拿袋子一蒙头,黑棍子敲个几下脑袋不就死了?不过这个人是我在没多少人的地方直接敲的,就这样。”
“没吃过,我买来吃下。呐,这些钱我这些买了。”
“好嘞!要穿绳子吗?”老板笑道。
“废话,不然我怎么拿?”
“好,给您拿好了!”
顾客就这样走了。
不久之后,《泰晤士报》一篇名为《人间惨案》的消息就被刊登出来,在世界各国都引起轩然大波。
你要问消息是怎么出去的,就是white先生冒着生命危险去到邮局邮寄自己的日记回到自己的国家。最后,显然,送到了,没有半路丢失。
只可惜原本还想继续记录这里的人已经走了,他再也看不到后来的事情了。
后来的事实说明,一旦政府采取有效措施,灾民的死亡便迅速减少。
但这位报道出这些消息的勇士,没有死在相关利益方面的黑手下,却死在了他原本想拯救的灾民手上。
这也算是把一切都投入到了赈灾上了吧。
孤独的勇士。
请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