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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我会在见到你的第一面,就带你走

众人叽叽喳喳讨论的声音还在继续,可雪幽昙已经没再听了。

他满眼全望着阵法中被天上劈下来的巨剑压得匍匐在地上的少年,牙关紧咬着,没发出任何声音。

可口腔中,还是有什么血腥气开始蔓延。

他不该同情裴止的。

他可以不同情裴止的。

毕竟系统已经提示他主线任务完成,任务进度满了,他与男主连在一起的命运,终于是解开了。

那么男主此刻,是生,还是死,对他来说,都没有影响。

裴止死了,仙门一脉得以繁盛,三界安泰,再无侵扰。他挂着苍牙山三坛主的名号,即便混吃等死,天大地大,也能任由他逍遥。

这与他一开始幻想的完美结局一样,甚至,比他设想的结局,还要更完美。

他终于不用再轮回,过这狗屎一样稀烂的副本;他终于不用再被人压制着,日日为了活命而奔波;他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可他为什么一点儿也不开心?

心里闷闷的,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抽枝发芽,撑得他心脏开始突突的疼。

难受,压抑,恐惧……

各种情绪纷至沓来,将他完全淹没。

以至于视线里,独看得到裴止那张妖冶的脸上,微微颤抖的,水红色的唇。

明明隔得距离并不近,可他却还是能透过他的唇形,判断出他在喊他。

“师尊——”

“师尊——”

“师尊——”

一声一声,砸在他心里。

天罚的人,不入轮回。

天罚的人,没有余生。

天罚的人,最后会灰飞烟灭。

裴止若是死了,便是彻彻底底没了。

这世间,便在寻觅不到他的影子了。

雪幽昙眼底染着霜雪,眼看着从天而降的那柄巨剑将要穿过裴止的身体,将他挺拔的脊椎压弯,将他整个人压入泥里,他脚尖微动了一下,身体先于脑子里的意识朝着裴止迈了过去。

一步……

两步……

三步。

到第三步的时候,萧亦衡拉住了他。

“你要干什么?”萧亦衡望着雪幽昙,觉得眼前的人仿佛要碎了,眉眼间全是决绝之色。

“那只是个纸片人而已,雪幽昙,我劝你莫要太当真。”

纸片人……

萧亦衡的这三个字像是一击惊雷砸在雪幽昙脑子里,他蓦然扬起眸子,朝着萧亦衡瞥了过去。

萧亦衡心里一喜,以为雪幽昙是反应了过来,打算放弃裴止。可下一秒,却见这人猛地甩开他的手,朝着裴止的方向狂奔而去。

一开始是走,听了他的话后却变成了狂奔。

萧亦衡寻思着自己哪句话触发了雪幽昙的转变点。还没寻思过来,就看到雪幽昙已经行到裴止身边,抬手捧住了他的脸,扶正了他被压弯的脊梁。

他听见雪幽昙说,“阿止,我带你走。”

雪幽昙望着裴止的眼。

少年的眼里,似有星星化开,眉眼间绝色的姿容艳丽璀璨。

雪幽昙蹲在裴止身前,伸手抱住了他。

“师尊,走开些,这阵,会伤到你!”

裴止的声音气息都不稳,说出来的话如蚊子嘤嘤,显然已是没有丝毫挣扎的力气,只等着下一秒咽气。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推搡着雪幽昙,想让他离开。

雪幽昙没离开。

不仅没离开,反而捧着裴止的脸,在他唇角亲了一下,说了句他听不懂的话。

雪幽昙说,“我带你走。”

雪幽昙说,“我跟你一起死。”

雪幽昙说,“我会再次遇见你。这一次,我会在见到你的第一面,就带你走。”

雪幽昙说,“去他的系统,去他的任务,去他的逆袭流。我会找到你,然后带着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你想要我,也可以。”

雪幽昙说,“阿止,我可能,也许,大概,是有些喜欢上你了。”

裴止没说话。

事实上他也说不出来。

天罚的那利剑插在他整个身体上,冥帝已经被震得消散,他体内麒麟锁的力量在渐渐减弱。

他知道,他离死亡,也仅仅只有一步之遥罢了。

可他不怕。

至少,他死前听到了这世间,最美的声音。

裴止伸手回抱住雪幽昙,觉得自己此生,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轻松自在。

一开始,他重生回来,一门心思放在怎么杀了雪幽昙身上;后来,等他慢慢了解雪幽昙,爱上雪幽昙后,他又在思考,如何能也让雪幽昙爱上他。

他这一生,茕茕孑立。

但好在,雪幽昙没有舍弃他。

整个阵法开始坍塌,陷落。

这里面,像是有恶鬼,从深渊中破土而来,拽住了他的脚踝,掐住了他的喉咙。

裴止知道,这是天罚要生效了。

天罚之人,没有轮回。一旦落入深渊,此间溃散。

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塌陷,最后,轮到了他脚下。

雪幽昙抱着裴止,没有要放手的意思,是真存了心思要跟他一起死了再重开。

反正之前两世的经历告诉他,只要他和男主两个人,但凡谁死,都会重开。

虽说他已经通关了,男主死了他也能活着。可他若是要再重新看到裴止,便也只有陪着他死,这一种法子。

没事,又不是真的死,他还有机会。

不就是无限流么,就流呗。

他什么没见过?

他会怕?

雪幽昙感受着等着跟裴止一起坠入地狱。

可谁知,地面坍塌的那一刻,裴止坠落下去时,伸手,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他推了出来。

裴止的身体向下坠落,他看到雪幽昙雪白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那是他喜欢的人啊。

即便得到了回应,他也终究没舍得带他一起走。

不知是泪水模糊了眼,还是他的五感开始消散,裴止觉得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朦胧,很多东西都开始看不见了。他张了张嘴,想最后再喊一声“师尊”,可最终只是茫然着,被吞入无边的黑暗。

在意识彻底消散前,一只手揽过来,搂住了他的腰。

而后,鼻尖是一片熟悉的昙花香气。

他应该是做梦了。

很美的梦。

……

三年后。

冥河之崖。

“月坛主,你不是说感受到这边冥河气息汹涌异常,像是有什么怪物要出来了吗?为何现在看过去,却平静得很,不像是有什么异常的样子。”

凌云峰掌门凌斌站在崖边,往冥河里面望了一眼,然后扭头看向月离,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早在三天前,月离就用灵蝶传了信告知仙门各处冥河的异动,他们接到信就一直轮流派人在这里守着,可这都守了三天了,冥河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他是真不知道月离说的异动是哪里在异动。

难不成?不是冥河在动,是月离的心在动?

毕竟苍牙山那位雪幽昙跟着裴止一起掉进天罚的窟窿后,月离回山后就已经有三年没出过山了。

反正没了妖界那群作乱的人,整个仙门倒是和气得很,偶有动乱,也随便派个人就能解决掉。没出大事,也不需要月离出山。

但他们还是好奇,这位月坛主窝在山上在干什么。

听说在种树。

各种果树。

什么栗子李子梨子的。

传话的人没传清,他也没听清。

如今,好不容易他不种树了,肯下山来溜达了。

这一下,就把他们所有人吓得心惊胆战的,苦逼哀哉地当了好几天的冥河卫士。

可结果……

那就是没有结果。

冥河一点儿异动都没有。

他觉得月离就是多心了。

不然这破崖,谁掉进去不得脱层皮啊,怎么可能真有人能从这里面窜出来。

哦,他差点忘了,的确是有这么一个人窜出来过。

那位以身为祭,引天罚的裴止,曾经就因为麒麟锁,被雪幽昙的剑气打下去后,抿一口茶的功夫,就窜上来了。

不仅窜上来了,还劫走了苍牙山的美人坛主。

最后美人坛主甘愿为爱坠入深渊。

啧,现在每每想到雪坛主那一身比女儿家还绝色的容颜和身段,就这么没了,他们仙门众人,还是感觉到惋惜和伤感。

尤其是清风派那些个婆娘们。

自从雪幽昙死了,她们就一毛不拔,不管是苍牙山还是别的门派,一个子儿都不给,说什么他们家的头冠只有雪幽昙配戴,其他人戴着是玷污。

瞧这话说得……

也在理。

雪幽昙不仅是苍牙山的门面,那也是整个仙门的门面。放眼望过去,整个仙门,这么些年也就独独出了雪幽昙这么一个男身女相的独苗。

有了雪幽昙的对比,其他人放这儿,那压根就是不够看的。

别说清风派看不上了,他也看不上。

正想着,凌斌收回思绪,立刻察觉到自己刚才的问话并没有得到月离的回应。

月离还是保持着站在冥河之崖吹冷风的姿势,手中拿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摇晃着,月白色的坛主服被吹得猎猎作响。

凌斌觉得,其实月离跟雪幽昙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的。

月离姿容也是一绝,尤其是那双原本琥珀色的瞳孔变成紫色后,之前那种仙门世家子弟,高高在上的神祗感觉散了半分,却添了三分邪气,更是惹得其他人遐想联翩。

还有前一阵子,凌云峰新收的小女弟子跟他提过的,雪幽昙那位风姿俊逸的徒弟,如今的三坛主。

啧,说来说去,怎么几个好看的都在苍牙山?

这苍牙山莫不是有什么仙丹宝贝,吃了能驻颜变美吧。

凌斌实在是无聊,说话的时候月离又不搭理他,他只能东想西想,思绪也跟着跑来跑去。

也不知就这样想了多久,突然听见,站在崖边的月离手中的折扇“唰”的合拢的声音。下一秒,月离清雅的声音道了句,“来了!”

“什么来了?”凌斌不解地朝着冥河之崖望过去,就看到原本平静的湖面卷起汹涌的波涛,带着腐蚀性的冥河水砸向岸边,发出猛烈的“啪啦”声,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要从水里出来一样。

他盯着冥河水,没敢走神,本欲召唤出本命剑预防着,若是有什么妖怪出世,他好联手月离一起宰杀。

但,剑还未出鞘,就被月离挥手给拦住,“不用拔剑,故人而已。”

故人……

真的假的?哪个好人家的故人会从冥河底下冒出来?

林斌虽然怀疑,可到底还是信任月离的,手一挥,本命剑便重新没入神识中。

下一秒,奔腾的河水卷起的浪花下,一个暗红色的身影打横抱着一个人,猛地飞跃出水面,稳稳地站在崖边。

来人见到月离,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神色温柔地瞥向怀里睡着的人,轻柔地喊了声,“师尊。”

怀中的人似是对这喊声熟悉得很,此番听到叫唤也没醒,只是将脑袋埋进男人的胸膛里,轻轻地哼了一声,当做应答。

而后,又嫌光有些亮堂,拿男人的衣襟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裴止望着雪幽昙的模样,有些无奈地勾了下唇角,额间的修罗印便随着他的笑潋滟了一下。

他将怀里的人抱紧,扭头看向月离,“抱歉了月师叔,师尊昨晚睡得晚,此番正困着,怕是没法跟你搭话了。要不,咱们回苍牙山再聊?”

月离望着雪幽昙,盯了好久没搭腔,直到裴止侧身,挺拔的身子不着痕迹地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才收回了意识,手中扇子“唰”又重新展开,“也好。”

说罢,就率先越过凌斌,遁形离开。

裴止望着凌斌,走时,还有礼貌的点了下头,才抱着雪幽昙离开。

凌斌觉得自己应该是见鬼了,或者是喝酒喝迷糊了。

不然他为什么会在冥河之崖,看见已经被天罚的裴止,和随着裴止一起跳下去的雪幽昙,一齐出现在这儿?

还特么的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儿?

他朝着自己的手心哈了口气。很好,没酒味,没喝酒。

他又朝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很好,有疼痛感,没做梦,是醒着的。

他觉得自己此刻分享欲相当旺盛,他必须要找几个人一起说道说道,毕竟,这肯定是冥帝事件后,整个仙门最劲爆的一则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