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瑶回了酒店,见奶奶还在另一张床上睡着。
但老人的睡眠总是那么浅,即使因为长途的身体不适,也在房门打开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孙女的回来。
“瑶瑶回来啦?”
“嗯,奶奶,我回来了,你的身体好点了么?”
“没啥事,只是赶路累了,我睡一觉就好了!”
“那奶奶你多躺会,今天也没什么事。”
她去卫生间洗了个战斗澡出来,奶奶好像又睡着了。说来真是好笑,明明她们是回乡,可在外生活了几年的老人却在故土出现了水土不服的症状。
鹿瑶轻手轻脚躺到了自己的床上。
这里是他们老鹿家的家乡,那处待拆的排楼是她们曾经的家。
只是她们一家人已经离开老家十多年了,老家的拆迁款也早就打到她奶奶的账户上了。要不是老牌楼在拆迁过程中出了问题,她们大概也不会再回初江市来吧。
三天前,鹿奶奶接到一个电话,说是原本属于她家的老牌楼在拆迁方面遇上了点问题,希望她们能够回来看一看。
奶奶出生于民国时期,经历过最残酷的黎明前的黑暗。听奶奶说她小时候差点死在小日日鬼子的刺刀下呢。
不过相对于其他受难民众,太爷爷那一辈还是有点家底的,不然也不会为奶奶留下六间屋宽的两层排楼,还为奶奶招婿留家里了。
没错,鹿瑶是跟奶奶姓的。
那排楼也是奶奶从太爷爷手里继承下来的老房子,正屋六间半,东西厢房各两间。
自从鹿爸爸趁着改革的东风跑去鹏城发展事业后,鹿家慢慢就都搬迁去了鹏城。十一年前,奶奶也被接去了鹏城养老,老牌楼就彻底闲置了下来。
在鹏城生活了那么多年,几乎已经习惯了南方的气候,鹿家人也回来得越来越少了。
几乎只有逢年过节祭拜才回来。
三年前,这片区域被政府规划成了工业园区用地,鹿鹿爸爸陪着奶奶回来签了字后,那片土地,以及土地上的排楼就都不再属于她们鹿家的了。
“今天回去看出什么了么?”奶奶似乎又醒了,翻身面对鹿瑶问。
“没什么,那楼房东墙已经倒塌了大半,我就在外面看了看,也没进去瞧。”
“那个杨总问明天你能不能跟着一起回去?”鹿瑶也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将身体埋在白色的被子里。
也不知是长时间坐车太累还是早上那阵惩罚式的眩晕疼痛耗费了她大量的精力,鹿瑶现在累极了。
“嗯,是要回去看看呢。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看一眼老排楼呢,明天我们吃了早饭就回去,早点把事情办好,免得耽误了人家的工期----”
在老太太熟悉的碎碎念叨声里,鹿瑶陷入了沉睡,连晚饭都没吃,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第二天,鹿瑶与奶奶出乎意料的都精神奕奕的早早起床了。
在酒店餐厅吃早饭时恰巧遇见了杨亦靖与苏秘书。
苏秘书自来熟地上前打招呼,“鹿小姐,鹿奶奶早啊,你们也来吃早餐么?”
“苏秘书早,你们也住在这里?”鹿瑶又朝苏秘书身旁的男人微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苏奕风笑道:“呵呵,是呀,真巧呀!”
经历过昨天的慌乱,鹿瑶这才是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位身家丰厚的杨总。
杨亦靖今天依旧穿了一身衬衣,不过没有再把扣子扣到最上面,而是随意地解开两颗扣子,露出一片健康的肤色。袖子卷到手肘,露出一截劲瘦有力的手臂,此刻正端着托盘站在她们对面。
男人眉眼矜贵淡漠,周身的气势一如他淡然的眉眼,令人望而却步。
剑眉星目,五官端正,如果不是他一身的生人勿近的气场为盾,估计早有女人缠上去了吧。
虽说欣赏美色只针对女人了,好看的男人也一样令人赏心悦目。鹿瑶忽视周围若有若无往他们这边投过来的目光,拿着自己的盘子去选早餐了。
“我还以为苏秘书你们是本地人呢。”这所大酒店是初江市最好的酒店了,鹿瑶不差钱,又想要给奶奶与自己最舒适的住宿环境,当然会选这里。
四人一起吃了顿早饭,彼此之间熟悉了几分。闲聊中鹿瑶得知这个杨总杨亦靖与苏奕风都是羊城人,距离她们现在所住的鹏城不算远。
初江市的这个规模不算小的园区工程只是他们公司名下的一个小项目,也是杨亦靖从总公司第一次单独外派出来的投名状。
当然,后面的只是鹿瑶的猜想,毕竟小说里这样的大家族集团继承者们掌握家族企业之类争斗都是这么演的。
老太太笑眯眯地听着三个年轻人的交谈,一般情况下只有鹿瑶与苏奕风在说,杨亦靖不怎么爱说话。
几人吃过早饭正好一起乘车去工地了,开车的还是苏奕风,鹿瑶与奶奶坐在后座。
下了环城路没多远,老太太就目不转睛地看向车外了,怀念起过往来了。
“才几年没回来,这里已经大变样了,以前这里有个叫烂木头井的村子呢,家家户户都是木匠。再往前就是曾经我们镇上的卫生院还有小学了。”
鹿瑶也看向车外,对于奶奶说那些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了。
“瑶瑶,你还在这所小学上过一年学呢!还记得么?”
鹿瑶顺着奶奶指的地方看去,那边早已经没有了学校的影子,而是改头换面的一家钢结构大厂。
两层高的墙壁被刷成了迷彩绿,鹿瑶摇头,完全不记得了。
即使奶奶有老花眼也看清了路边再也没有她记忆里熟悉的建筑了,她悻悻地不再说话了。
鹿瑶对于在这边上学的记忆没什么印象了,只依稀记得某个片段,她穿得像个球一样,站在操场上做第八套广播体操。两只胳膊被厚重的棉衣支棱得架在半空中都没法贴在裤腿上。
那时候的操场还是泥土地,跟地里刨食的农民一样,做操也要看老天爷的心情,下雨天操场坑洼就出不了教室,非要等大晴天多晒几个太阳将操场彻底烘干了才能列队做操,否则教室里的泥巴能甩得到处都是。
还有,为了能让同学们站列整齐,每个同学都会带一个雅霜的白色罐子倒扣着埋在自己的位置上,作为标记。
原本早已忘记的事情,一阵风似的莫名涌现,让鹿瑶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远处的迷彩墙。
不过飞驰的汽车早已经将连学校影子都没有的房子甩出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