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赫临最终没能从鹿瑶手里抠出半两银子来,在鹿汉民的提议下,他们在城门不远处的墙角难民露宿地抢占到了一点位置。
这是一群看不出是难民还是乞丐的人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因为无处可去自发地窝在这里过夜。
像是乡下农家懒汉门口参差不齐的篱笆庄子一样七歪八倒得贴靠在城墙脚下。
鹿瑶被护着躲在靠墙角的最里面,鹿汉民和慕容赫临在外面围着她。
慕容赫临的整张脸已经不能用黑得滴出墨来形容了,他全程抿着唇一言不发,将抠搜的鹿瑶无视个彻底。
倒是冷静下来的鹿汉民说他要出去找找失踪的婶子,他们两个小孩就不用到处跑了,在这里占住位置。
鹿瑶害怕慕容赫临会丢下自己,在他后面悄悄捏住了他的一片衣角。
慕容赫临无情地拽回了自己的衣服,还冷哼一声。
鹿瑶撇撇嘴,但还是靠近了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他后面说道:“不是我不愿意出钱去住客栈,你以为我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想露宿街头啊。可万一我在我二叔面前暴露了我有钱的事情,他肯定会要我将钱拿出来全买粮食的。
我爹娘留下来的银子就是我将来的所有的嫁妆了。我已经没有家人了,不能将最后的底牌都打出去了,还砸不出一点火花来啊!
阿临,你能体谅阿姐的难处么?”
虽然鹿瑶没有与他完全相贴到一起,但慕容赫临就是感觉到后背有一阵温热袭来,烘烤得他汗流浃背。
鹿瑶又说:“我知道你是真心对待我的,等我们分道扬镳时,我会给你一些银两作为你回家的盘缠的。阿临别生气。好不好?”
最后的三个字说得婉转低柔,讨好意味十足。那音调,像是裹了蜜一样,听进耳朵里却搅得他脑袋瓜子一阵黏糊。
“我不生气。”慕容赫临好像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说。
他没有生鹿瑶的气,他只是对自己沦落到要跟乞丐一样蜷缩在墙角过夜而感到羞耻。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了,即使跟着村民在大山里露宿都没有这样屈辱过。
可鹿瑶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孩子却能很好的接受这样的现实,跟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浪汉们挤在一处。
他顿时又有些自愧不如了。
她总是能在他刚感觉自己能看懂她时,又适时给他一个新的惊喜。
“不生气就好,阿姐请你吃好吃的。”鹿瑶将一个帕子包裹着东西塞到了慕容赫临的手里。
慕容赫临打开,是两块绿豆糕。
“天天啃那死面馍馍,我的牙都要松了!这是我在等馄饨的时候跟路过的担夫买的。真的很好吃,我一不小心吃了三块,剩下的都是留给你的。”
慕容赫临没有吃,避着后面的视线将绿豆糕连着帕子一起塞进了自己的衣襟里。
“天天啃馍馍?那我那些天打到的猎物都被谁吃了?”尤其这人还只挑动物腿部的肉来吃。
要是遇上有翅膀的,更是优先抢翅膀啃。
鹿瑶被说的有些脸红,也就忘了要回自己的帕子,她摸着鼻子小声辩解,“我说错了,是今天啃了一天的馍馍。”
可一想到胃里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馄饨,她又觉得自己的话有些站不住脚了。
“哎呀,我累死了,我先睡会!”
鹿瑶不知道鹿汉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说睡觉就真的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是天蒙蒙亮了。
她的身上盖着慕容赫临的外衣,他就坐靠在她的身边,大长腿横斜在她的身前,只要有人靠近他们俩,他第一时间就能知道。
鹿瑶将衣服往慕容赫临的身上扯了扯,她的个子小,慕容赫临的外衣完全可以盖他们两个人。
已经入了秋了,早上的温度有点凉,而慕容赫临只穿一身粗布里衣在秋风里睡了一夜。
鹿瑶真担心他会得伤寒。
如果说昨天许下承诺要给慕容赫临回家的盘缠是随口应付,那么现在她是真心觉得这个半路弟弟是个好人了。
她愿意分一半的银子给他。
希望等他回去发达了能双倍还给她。
衣服刚搭到慕容赫临的身上,他忽的就睁开了眼睛,虽然睡眼惺忪,但从里面泄露出来的光却是凌厉又瘆人。
扭头对上熹微晨光里鹿瑶的笑脸时,他冷色尽收,有些茫然地注视着她。
“我吵醒你了么?”鹿瑶的手在他的外衣下动了动,“你把外衣脱给我,别把自己冻感冒了!”
慕容赫临还是一语不发地看着鹿瑶。鸭青色的天幕下,她像一块会发光的暖玉。笑盈盈地看着他,担心着他是否会冷。
慕容赫临想要伸手将人抱进自己怀里,告诉她,有她在身边,他一点都不觉得冷。
鹿瑶见慕容赫临一直盯着自己的脸,她有些不确定的摸上脸颊,“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么?”
慕容赫临也抬起了一只手,摸上了鹿瑶的另一边脸颊,他笑着柔声说道:“是呀,你衣袖上绣的桃花纹样都印在了你脸上呢!”
鹿瑶立马挥开慕容赫临的手,自己两只手在脸上来回摸索。
可是,她什么也没摸到。
“没有呀?”鹿瑶疑惑地看着慕容赫临。
东方第一缕金色的晨光越过城墙投射过来,天色好似就从鹿瑶的身侧开始亮了起来。
慕容赫临觉得他一辈子会记得暖融的晨曦里,不施粉黛的少女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惹人不得不爱。
慕容赫临笑了,“哦,消掉了吧。”
鹿瑶记得自己是额头枕在手臂上睡觉的吧,这要是有印记,也该在额头上吧,可刚刚慕容赫临摸的是自己的脸颊。
可看慕容赫临一脸坦然的君子样,她不确定刚刚这人是不是吃自己豆腐了。
没等鹿瑶多想,鹿汉民也醒了,他摸了一把脸,嗓音还带着瞌睡的沙哑,“走吧,一会儿城门就该开了,我们早点回去!”
鹿瑶被慕容赫临拉拽着起来时,还晕乎乎的,左右张望也没看到与他们一道来的婶子。
“二叔,没找到婶子么,我们要不要再找找?”鹿瑶虽然对那个婶子不熟悉,但也知道她是有家人的,大家一起出来的,他们都回去了,就婶子不见了。她的家人肯定要闹事的。
“不用找了,她应该回不来了!”
“啊?什么意思?”
鹿汉民已经站起来要去城门口排队等开城门了,他说:“我在粮店的后巷里找到了她被踩坏的背篓。”
什么意思?
鹿瑶没听明白,可鹿汉民却不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