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老夫人接过了夏氏吃斋念佛的活计,也不要孙儿孙媳的请安,在院里新建了小佛堂,每日里都住在小佛堂里,不问外事。
而小白花婆母一心只想陪在丈夫身边,侯府的中馈避无可避地落到了鹿瑶的肩头。
这就是上辈子她继母蒋氏与鹿知音千方百计想要谋得的侯府掌家权么?
鹿瑶还不想要呢。
不过侯府人丁单薄,管理起来并不是太复杂。鹿瑶接手了几天就慢慢适应了下来。
鹿瑶在盛彧的大书房里划出了一半的地盘作为自己处理府中事宜的地方。
小厮不得进内院,所以鹿瑶就让墨菊平日里帮忙整理盛彧那边的书案。
“咦,少夫人,这画像上的女,女子跟少夫人您长得好像啊?”墨菊的声音有些奇怪。
坐在窗边看账本的鹿瑶闻言让墨菊将那幅画拿来。
画卷不大,铺开在案几上,只一眼,鹿瑶就看出了让墨菊惊讶的原因。
画像上画的是一个长着鱼尾的出水女妖。
女妖上半身浮在水面上,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身后,颗颗晶莹的水珠子顺着女妖莹白发亮的面颊滚落。
盛彧的画工很好,每一颗小水珠子都画得惟妙惟肖,仿佛下一刻它就要掉下来。可水珠子好似舍不得离开,留恋在女妖饱满的额头,瓷白娇媚的脸颊,水润润的嘴唇与尖尖的下巴上。
怎么看怎么觉得自有一股色气要从画中溢出来了呢。
仿佛那些不是水珠子而是某人臆想出来的手!
而这个女妖还顶着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含情脉脉地仰视着上方,露出的修长天鹅颈上水珠子滑过长长一道水痕-----
鹿瑶:------
“这是谁画的?”
“是世子呀!”墨菊指着右下角的落款,“这有世子的名字呢。”
“年归?”鹿瑶念了出来。
盛彧,不是字霄云么?
“年归?”这个名字,念着怎么有些熟悉。
蓦的,鹿瑶好像想起了什么,她噌得站起身,在盛彧的卷轴缸里将每一幅卷轴都打开来看。
里面的画作不多,可再没有找到署名‘年归’的字画了。
“墨菊,去请世子爷过来一趟!”
打了一通拳法的盛彧听说鹿瑶要找自己,他匆匆换了一身衣服就赶去了书房。
“瑶儿,找我何事?”
“年归是你么?”
盛彧一愣,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听墨菊说鹿瑶是因为看见了她的人鱼画像才找的他,他以为鹿瑶是生气他背地里偷偷画她,还将她画出了一条鱼尾巴来。
“是我,那是我小时候母亲给我起的乳名。”盛彧走到鹿瑶身边,轻轻握起她的手,牵着她坐下来。
“从我有记忆起,我母亲就一直担忧我父亲在外行军打仗的安危,担忧十五万盛家军的安危。所以母亲给我起了个小名叫年归,取自春草明年绿,壮士归不归。我的一些私密的东西才会署名年归。你放心你的那幅人鱼画像我是不会给旁人看的。”
鹿瑶仔细打量着盛彧这张英气十足的脸,如若不是他作为盛家这辈仅剩的男丁而不被家族允许上战场,他也该是驰骋疆场的一员良将。
可上一世,为什么会----
如果他叫年归,那么上一世,在她陪着周淼之外放江南做官时,他们俩其实也是见过的。
不过隔着一道屏风,她没瞧见过他的脸。
彼时的年归先生已经是江南富甲一方的商贾老爷了。能做到在官府都有排名的富商,身后都有各自的靠山,可没人知道年归先生幕后的靠山是谁。
他就像是凭空出现在江南,以燎原之势迅速崛起的新力量。
不是没有人想要设计他,就连地方官府也不例外,可无一成功,反倒是被他反将吞并了的更多。
后来,西北边疆大乱,年归先生率先捐银一百万两,还自发组织车队往边关送粮草厚袄。为此得到了宫中的嘉赏,特赐‘天下第一皇商’的牌匾,让年归先生一举成为了大业朝的第一皇商。
西北,正是宣武侯的驻守之地。
鹿瑶突然捧住盛彧的脸,问:“你认识紫菱娘子么?”
盛彧被捧住脸,正心猿意马之际突然听到紫菱的名字就有些眼神躲闪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紫菱的?”
盛彧掐住鹿瑶的腰,防止她离开,“你可别误会啊,紫菱是我母亲在江南母家时的奶嬷嬷的外孙女,因为不满家中为她定下的亲事就悄悄跑来京城投奔奶嬷嬷了。
奶嬷嬷又求到了我这里,我就将她安顿在了外面。天下哪有不劳而获的道理啊,我见她做事利索就让她在外面帮我打点一些事情了。
我向你保证啊,我跟她没有关系的。还有啊,什么紫菱娘子的,她还没嫁人呢,还是个姑娘家!”
鹿瑶却是笑了,“真的么?”
年归先生真的是盛彧啊!
前世她知道年归先生时,他身边有一位女性得力干将,人称紫菱娘子。现在还是个小姑娘啊!
也不知道前世的紫菱娘子的夫君到底是谁了。
前世里,没有鹿瑶的干预,夏氏在梅花宴上从三房醒来回二房后仍旧选择了隐瞒,还压着盛彧不准报复。又有鹿知音的胡搅难缠,不知真相的盛彧难掩心中的压抑,干脆一走了之了。
不过他不是带着外室子私奔了,而是去了江南,从了商。
甚至做了皇商,私下里没少往边疆盛家军送补给吧。他以另一种方式助盛家军坚守边疆了。
他怎么可能真的只是一个纨绔呢。
盛家人大概也是知道的吧,所以年归先生的背后一直站着的是宣武侯府。
年归是盛彧的小名,这个侯府的几个主人都该是知道的吧。
所以,一直被瞒着的,大概只有盛彧当时的妻子,鹿知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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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九说:
‘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出自唐朝诗人王维的《山中送别》,这里初九小小改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