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外面已经大亮,盛彧正坐屏风旁的小几后面,奋笔疾书。
鹿瑶刚动了一下,盛彧就抬头看了过来。
搁下笔快步走到床榻边,“你醒了?”甚至还很温柔地扶她坐了起来。
“嗯。”床边除了盛彧也没其他人了,“春兰她们呢?”
“我打发她们出去了,我不喜欢内室里有其他的女人!”
鹿瑶不解地抬眼看向盛彧,觉得他好像哪里有些不一样了,“可她们是我的婢女!”
“有我在这守着呢。”
“饿么?我让她们送些易消化的吃食进来?”
鹿瑶摆摆手,“我想喝水!”
盛彧转身倒了一杯温水递到鹿瑶嘴边,“要我喂你么?”
鹿瑶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我只是感冒,又不是残了!”
说到残了,鹿瑶又想起身残心不残的盛老三来,她接过水杯小口小口地饮着,“婆母那边怎么样了?”
盛彧的眼神落在了鹿瑶慢慢变得水润的唇瓣上,很快又落到了她手背上青紫的掐痕上。
盛彧蜷了蜷手指,“母亲没事了,祖母让母亲以后少饮些酒免得再闹出什么笑话来。”
鹿瑶喝水的动作一顿,这是什么话,“那三房那边呢?”
“三婶因为宴会举办不当被祖母训斥了一番,罚抄心经100篇。”
等着下文的鹿瑶半天没等到下文,“没了?”
“没了。”
“什么?就这样?”鹿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首先三婶将婆母带去三房却不管后续地就走了,这就值得深究,可她竟然只得了个抄经文这个不痛不痒的惩罚。
还有盛老三,小叔子和昏睡的嫂子单独待在一个屋里,还让人守住了门。
这---
罪魁祸首竟然一点事都没有!
“菖蒲没有跟你说三房的事情么。”鹿瑶坐直了脊背,即使菖蒲当时没有跟进去,但婆母这个当事人总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吧。
难道婆母觉得这样的事情很丢脸,不想让别人知道?
“当时我强闯进三房时,婆母被关在偏房里,我听到了里面的拍门声才去踹开的门。而且母亲当时也不像是醉酒的样子----”更像是被人打晕了放在床上的。
“我都知道。”盛彧平静无波的声音打断了鹿瑶的话头。
“你知道?”鹿瑶的声音都不由得拔高了,“你知道还不为你母亲找个公道?”
盛彧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这件事只能就这么算了。”
鹿瑶一口气憋在喉间半晌都咽不下去。
既然做儿子的都能忍下这口恶气,她一个纯纯的外人又有什么能说的呢。
鹿瑶不再看盛彧,扭头看向屏风,“我饿了,让春兰她们进来伺候吧。”
盛彧却是缓缓松开了手,“谢谢你救了我母亲。”
鹿瑶没有说话。
说实话她对盛彧是失望的,甚至连带着对夏氏也没了以往的亲近之感。
身为侯府真正的主人,遇见了这样的事情只想要息事宁人。名声固然很重要,但为了名声却要忍受这样的屈辱,鹿瑶觉得他们是本末倒置了。
就在鹿瑶以为盛彧不会再说话时,他突然握住了鹿瑶的手,将杯中的水都晃了出来,有几滴落到了被面上,可盛彧却紧紧盯着鹿瑶的眼睛,似是要看进她的心里去。
半晌,“母亲受了惊吓,等你康复了,还要劳烦你多去陪陪她。”
可鹿瑶觉得这不是他刚刚想要跟自己说的话。
见他没有其他的交代了,鹿瑶点点头,应下,“知道了。”
想要拂开他的手,可盛彧却抓得越发的紧。
鹿瑶:-----
这人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鹿瑶定定看着坐在床边的盛彧,他不躲不避地任由鹿瑶打量。
鹿瑶知道盛彧哪里不一样了,他的态度。
玩世不恭的世子爷也有沉稳认真的一面,可真会装,她之前一点都没发现这人的真面目呢。
“我可以信任你么?”
鹿瑶的自我保护意识立马觉醒,“不,你还是不要信任我的好!”
知道的越多越危险,她只需要空领一个逍遥的世子夫人头衔就好了。
盛彧却是忽然就笑了,笑得胸腔剧烈震动,由一开始的轻笑渐渐放声大笑了起来。
鹿瑶正要骂他神经病时,笑声戛然而止,再次看向鹿瑶的双眸中多了一层水雾。
鹿瑶:----
真是神经病!
“我给你讲讲我们侯府吧!”盛彧潋滟的眸子温柔地看向鹿瑶,说出的话却让鹿瑶精神一紧。
“我不想听!”鹿瑶捂住耳朵。
盛彧却是宠溺地注视着她,抬手轻而易举地牵过她的一只手,“你是侯府世子夫人,注定了你早晚都会知道这些。我告诉你了,也好让你有所防备。”
鹿瑶:-----
“其实,三叔以前不是这样的,一切都因为九年前的那场残酷的边疆战役-----”
老侯爷带着三个意气风发的儿子和几个需要历练的长房孙儿率军前往边疆抗战乱,谁都不知道那场战役会那般的惨烈,两个边境小国联合起来前后夹击,老侯爷与大房的子嗣全都永远地留在了战场上。
盛老二当时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老侯爷罚去负责粮草而躲过了一劫。
盛老三是盛老二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当时军医说想要救命就必须锯断他的双腿。
盛老三求二哥,他宁愿死都不想失去双腿。
可盛老二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弟弟死呢,他亲自绑了盛老三,让人锯了他的腿。
盛老三是活下来了,但往后只能在轮椅上过一辈子了。
盛老三回京后就不再出门,也没再跟盛老二说过一句话。行武之人断了腿,这比杀了他还要残忍。他不知道要恨谁,只得恨下令锯断他腿的盛老二。
恨那个得了一切好处的盛老二。
惨胜的战役,得来的殊荣是属于盛老二的,侯府的爵位也是他的。
盛老三在府中消沉了一年后,渐渐找到了可以缓解他心中恨意的方法。
即使后来老夫人知道三房总会时不时抬出病逝的丫鬟,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让嬷嬷多给丫鬟的家人一些银子了事。
她的三儿心里苦。
可那些被抬出去的女子就是活该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