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走了好啊,三转圆满,就是在这囚笼里,也算得好手了。”
蛤子叔站在树梢,脚尖轻轻抖动,片雪不沾他的身。
而在这树梢之旁,另有一个庄稼汉与他平立,只是那人相貌看起来更凶戾一些。
等着蛤子叔说罢,那凶戾男人又开口道:
“人族得一天骄,实乃人族之幸,老人皇算得不错,天机盘应当也不会出错。”
蛤子叔轻轻一笑,张大嘴,口中吸力传来,这村子上空的所有风雪,便被他吞入腹中。
“蚩尤啊蚩尤,你说的不错,根血高下之谈,在大帝之中广为流传,但经历了这无数大世以来,我却瞧得清晰,不管是你这人族出身的至尊,还是那老人皇,亦或是这新秀陈娃子……都不比那尊贵种差了去。”
“这风雪吃罢,村子里也便要再无了四季……昨日听了苏锦老头的话,我便也知道,那邪魔……已经开始大开杀戒了。”
被唤作“蚩尤”的男人,脸色微沉,胡子上所沾的雪,也瞬间挥发。
“九重山,不周天,天不腐朽,而山却会随着岁月崩塌。如今‘囚笼’对不周天的限制已然寥寥无几,这意味着,将我们这些老东西困在这里,将毫无意义。”
听着蚩尤说罢,蛤子叔的嘴咧得更大了。
“正是,正是,我们不是囚徒,现在该是重获自由的时候了。”
“轰隆隆——”
整座山头,看不着边际的山脉沟壑,开始了晃动。
村子里的砖墙土瓦,顷刻间分崩离析,土路分裂,沟壑满地。
那树梢上的蛤子叔,大笑一声,向着天穹一跃。
陡然间,他衣衫破裂,人皮消退,竟是刹那功夫,便长成一只如天高的青皮蛤蟆!
青面獠牙,舌苔垂落如瀑。
一旁那蚩尤,面上也有火焰蒸腾而起,半裸的上身,开始浮现诡异的红色纹路。
他并没有变化出什么异样,只是脚步一踏,身后茂密丛林,便成了一片虚无。
“囚笼……囚笼没了!”
古老的低吼,传递在村落的各处。
渺小的村子,本矗立在渊界最高耸的九重山上,然此间,山也崩塌!
葛大娘放下那瓷盆,收拾好瓶瓶罐罐,整理好院外的柴火堆,轻轻摘下自己的围裙。
她灿然一笑,手掌微微往天上探去。
“哗——”
紧接着,一只似鸟非鸟的巨大妖兽,便展翼离去。
村里的异象频出,微许久不动的,是那枯坐在东坡上的苏锦先生。
他是村子里的郎中,可他医不好村里人的病。
在他的视野里,独有几人来向他做了告别。
“苏前辈,我们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了?”
“囚笼不在,天高任鸟飞,葛大姐化作的鲲鹏,正飞向了那不周天。”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苏锦先生如疯魔似的一笑,他须发凌乱,白衣染着土腥和草色。
“你们都疯了,都疯了!那可是六转!比之古老人皇、真龙还要恐怖的存在!借助天机盘与九重山的龙穴,我们才能这么多年与那不周天僵持,如今龙穴崩塌,你们以为,就凭借你们这些三四转的小帝,小至尊,便能从那无上邪魔的手里讨得一点好处吗!!”
那些朴素的村民们,看着苏锦先生的震怒,却一个个露出朴实的微笑。
“那上山不久的陈娃子,都有走出囚笼的勇气,我们这些老家伙,又有何退缩的道理。”
“感谢苏老先生多年教诲,我们再孱弱,那也曾是在三界中混出名堂的大帝!”
“沾了个‘帝’字,却耍不得威风,我们何能甘心!”
众人言语罢,便不等着苏锦先生再劝阻,便看到数个庞大异兽,向着村外掠去。
其中,有诡异的花草精怪,有稀有的祥瑞之兽。
那些,都是村子里的村民。
苏锦先生呆呆地坐在了土坡上。
看着眼前的村子,一点点的化作寰宇间的尘埃。
“连九重山都逃不过,村子自然会毁。”
有些稚嫩的声音自着苏锦先生耳边响起。
是小春生。
她提着一个小小的篮子,里面是陈远留给他的凡间吃食。
“小春生……你怎么不走。”
苏锦先生双手插进发缝间,愈发显得苍老。
“我没有去处,便哪也不去了。”
“怎么会,你与陈远如此亲昵,他不就是你的亲人么?”苏锦先生低声说道。
小春生摇摇头。
“我本就不是生灵,只是将死之物,若让陈哥看见,只怕会让其心痛。”
苏锦先生嘴唇干涩,他的白袍被那漫山的尘埃染成土黄。
“其实,天机盘根本没有算到三界的生路。我们本就是死路一条……而陈远这变数,仅是从你口中得知。小春生,你能告诉我,为何陈远会是这绝路中的生门?”
“我不知道。”
小春生摇了摇头。
“我是天生仙蕴,五转至尊果,我爹相信我的直觉,我也相信我的直觉。”
苏锦先生点了点头,嘴里念叨着。
“你爹……你爹啊……可任凭你爹本事再大,也拿那邪魔没辙啊……”
“轰隆隆——”
山石飞溅。
大地龟裂。
九重山如同经历亿万岁月洗礼,化作深沟,再也不存。
——
陈远不久才下山。
听着身后九重山上的巨变,心中也是震撼不已。
他看到无数异兽大妖,诡物大帝,向着更高处的如海沟般的天空飞去,心中也便猜测出了大概。
“葛大娘说过,不周天里,便是那渊帝所主宰的领域。”
陈远心中想罢,便见到天空中,一头巨大骇人的鲲鹏,扭转头颅,看了陈远一眼。
“它……”
陈远心中微惊。
总觉得这鲲鹏像是一个故人。
……
离开九重山,陈远经过了一片干涸的海床。
只是海床之外,还有一块腐朽的木匾,上面弯弯曲曲,勾勒着“黄泉”二字。
陈远心中骇然,便看向这巨大无比的深沟,无论如何,也与黄泉无法联系起来。
最中央,那海沟上,还有一尊巨大的古树。
只是这古树妖邪不堪,结着无数充满着黑气的果实。
“参天之树,结恶果,这便是黄泉树吧……”
心中微动,走至那古树前,便见到无数落在干涸海沟里的果子,骤然崩裂。
“嘶嘶呀呀”的诡物,开始向陈远爬来。
陈远无动于衷,任凭被这些诡物覆盖。
一层又一层。
直到许久,陈远身外有剑气荡漾,那些诡物尽数被绞杀干净。
陈远失神地离开古树之前。
黄泉被窃,黄泉树枯,亡灵不入轮回,反结为诡物之果……
人间没了轮回,这些诡物,皆是万物灵魂。
体内的人皇之力,在这一刻沸腾到顶峰。
陈远头顶的龙纹金冠,似乎传来一声声悲戚。
“诛世之战……好一个诛世之战。”
“若想诛灭三界,先自我陈远尸首上踏过。”
陈远盘膝而坐。
周身金光乍现。
肌肤间,陈远蓬勃的生命力自着每一个毛孔透露而出。
青绿色的光芒,自着古树根底慢慢灌注。
若有旁人见到,一定会大吃一惊。
因这树下之人,像是化作了树的养分!
古树隐隐褪去些妖邪之气,那古怪的诡异果实,也渐渐不再生长。
若这干涸的黄泉中存在无数亡灵,那他们一定得到了从未受过的安抚。
不知岁月。
不知古今。
古树长了新芽,那干涸泉眼中,有一方泉水喷涌而出。
陈远睁开眼。
在那方泉水映下,竟已须发皆白,人老如枯木。
但那时间之道,却在体内生根发芽,盘得大道。
帝路现。
陈远又证得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