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帝之中,亦有强弱之分。
根血与命相加持,便成就前三转的大帝之境。
而大道与肉身融合,便是道缘之体,超越三转天堑,成就四转大帝,故称至尊。
至尊也,道为本身,本身为道,三千寰宇内且有九千大帝,但至尊却只寥寥数人。
自身为道,便无人可再踏足此道,除非身陨道消。
而此刻站在陈远面前的,正是一位四转至尊。
因着幻境消破,便唤醒了蛤子叔的本尊天蛤帝,陈远的麻烦,也大的一发不可收拾了。
眼前山水如画,清风徐徐,披着短甲的壮硕汉子,气势比肩山岳,他之手中刀势缓缓蓄积,已然有从宽刃中爆发的趋势。
“后生,念你不过假帝,叔叔我也便收着力,用三成力道同你厮斗。”
蛤子叔笑着说罢,脚下土壤突然松动, 那股刀势忽然窜起。
陈远双眼一凝,气力顿足,眼前忽地一恍,便见那刀势爆发之处,只剩片片残影。
剑山激荡而出,横在陈远身前,便是防守手段。
但那残影之后,刀势骤然消散。
陈远背后一凉,汗毛根根竖起,耳畔忽地传来粗犷喝声:
“好小子,叔叔在这呢!”
刀势如风钻,似乎突破了空间壁垒,不讲道理地自另一处陈远毫无防备的死角窜来。
“长得笨重,怎如此之快!”
陈远心中一惊,赶忙调动剑山,绕向背后。
若此幕落在旁人眼里,陈远的反应已然是快到了极致,因那刀势的瞬转,人影的消散,几乎是在一刹那发生。
“嗡嗡——”
剑山由剑打造而成,聚散一念间,故而相当灵活。
但饶是如此,也未来得及抵挡那转移位置又瞬发的刀势。
剑山来不及,陈远却还有手段。
双眼灰白绽放,其周身空间化成一根根蚕丝般的浓稠线条。
这便是光阴的形状。
光阴渐渐附攀附到那刀势之上,牵扯、融化。
刀势的光阴似乎被逆转,渐渐变得萎靡,颓弱,直到消散。
逆转如此攻势,便对陈远也有不轻的反噬,但这口心头血还未喷出,身侧的罡风又呼啸而至。
“一把刀你能扯的住,那两把呢?”
“轰轰!”
陈远心中惊骇,四转至尊的手段果真强悍,那样威力的刀势且竟还能出其不意的再来一把!
那蛤子叔的位置捉摸不定,似乎像是一股气息在这山水之间游荡,但刀势的方位却精准无误的攻向陈远侧身。
这气息足劈开山水,划开云泥,搅得陈远气机紊乱,甚至瞬间震荡了心神,不知该用什么手段反抗。
这力道太重,重得所有法门似乎都在这一刻变成了取巧的小伎俩。
但陈远的养气功夫还算得体,没少打过越级挑战的仗,此刻也很快恢复心神,便待那刀势刺破衣袍时候,身上忽地闪出金光。
“恒星古体……人皇金身。”
如气机飘荡的蛤子叔,轻声念叨。
“能让苏锦那老东西如此看重的,果真非池中之物……光是这体魄……村子里这些家伙看了,怕也要眼红疯了。”
“应变很快,功伐手段也能当作防守去使,但一味防守可要落了下乘啊。”
“想我堂堂蛤天帝,便是吞道至尊,腹中不知吞了多少神兵利器……这两把小刀不过是开胃菜,且看你小子本事多大,能有资格获得吾这份机缘了。”
气息聚拢,树叶飞旋。
短甲粗壮汉子,立在树梢,脚踩枝顶,抱着双臂,嘴巴一张,便吐出数把气息不减的兵刃。
再观陈远。
身上已是雷影绰绰,身如电转,躲开刀势。
他手中,忽多了一把无鞘剑,金光灿灿,凤鸣相伴,直向那树梢刺去。
“铿——”
兵刃碰撞,山水激荡。
……
“铿、铿、铿。”
“您歇歇吧。”
“歇?”
雾蒙蒙的影子拍掉老者递来的粗面馒头,继续闷头打铁。
闷灼的屋子里,铁台铿锵响动,炉子烧得火旺。
“吧嗒。”
粗面馒头滚落在地,老者眼里流过一丝不忍,便弯下身子,将那馒头捡起,吹了吹,揣在了衣里。
“您不是设好了宴席……等那人来么?如今又是如此潜心敲打,废寝忘食,可又是为了什么?”
那雾蒙蒙的人影停下了手中的锤子,丢在一旁,便又把铁墩上的器胚丢进了滚烫火炉里。
“山儿仙,我敬你年岁大,通晓古今,是个智囊……但你还是要认清,哪怕你出身再高明,是什么十三兵之首,但如今在这不周天里,我要做什么,还不至于同你言明。”
那人影态度似乎平淡,但这言语里却是明摆着的轻蔑。
山儿仙尴尬笑笑,摇头道:
“老人皇已故多个大世,轮回道也将崩,那变数我也瞧过了,并非是老陛下的转世身,且如今更被那山上的苏先生截下,连您这席面儿都赶不上了,您又何必铸造这等层次的神兵啊……”
人影静静坐下,沉默片刻,又看了山儿仙一眼,缓缓道:
“这炉子里炼的东西,便是我前去三千寰宇中随意捉拿的一个诡种大帝,神兵倒也谈不上,不过是我消遣的方式罢了。”
“正如我有甚多手段炼化,却走出了不周天,来着山下乡野,租一个铺子,安静地打铁。”
“这么多日,却令我看透一件事。”
“哪管什么神兵宝器,帝兵仙蕴,用这锤子敲出来的,便跟铜浇铁铸的凡人兵器无二,只是看谁使罢了。”
人影并没有回答山儿仙的疑惑,只是说了这么一段难以琢磨的话。
他端起桌上早已凉掉的冷茶,又拨给山儿仙一杯,饮尽之后,再道:
“三千寰宇是再适合不过的地方,我失败了千万次,独此次不能再输了。”
“那老人皇面上已死,但人间仍有他的踪迹,只是你感知不到罢了。”
“九重山虽看着被我镇压,里头的三十帝乖顺的很,但其实,有那苏小子在,却更像是拥兵自重,梗着我的手腕。”
“那变数被留在了九重山上,看起来是好事,但那苏小子性情不定,却不知是给那小子传道解惑,还是刁难有加……”
“这把帝兵,造也造了,留着做份人情,届时若真的四面楚歌,未必不能拉来几个帮手。”
人影说最后一句话时,却是轻蔑的笑意。
唯独山儿仙,后背已被汗津打湿,浑身发抖。
他何不了解眼前之人,什么造帝兵做人情,分明……分明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杀欲吧!
只是,与其相处这么久,这摄魄山海图里的器灵山儿仙,却终听到一个令自己有点意动的消息:
老陛下,还活着?
……
槐树下的马头琴叮当响,声音嘲哳,像是哀丧。
山羊徐老头弓着背,靠在老梧桐树边,拨弄琴弦。
身旁秋千嘎吱作响。
上面的人,已经如同枯尸。
“黑压压,黑压压。”
“一片轮回散,身死神残存。”
“可怜的轮回帝,傲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难逃一死。”
“却不知下面那后生,闯到了第几山?吃了丹药可有入帝?”
梧桐叶落。
小溪哗啦啦,今日的燕北后宫格外凄凉。
白布挂,铜钱撒,像是举国丧。
……
“铿。”
大刀阔斧间,陈远嘴角鲜血不停溢出。
完全被压制,四转大帝的三成力,便是如此恐怖?!
“好小子,挨我五刀,也算有点子本事,但你快没了气力,输了便要遵从赌注,本帝自从你身上取得一道!”
蛤子叔大笑迈步,张手便朝陈远头顶抓来。
“输?”
“我死了才是输!”
翻手雷,覆手剑。
陈远高高跃起,气力又满。
是谓长生者,灵池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