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作罢,山羊须老者似乎也不愿意见到如此悲情的一幕,便将马头琴用布包裹起,一步步朝着花苑外走去。
靠在粗树枝上的执剑仙,轻压了压斗笠沿,眼神显得有些沉默,略作思索后便翻身下了树。
他脚步很轻,已经失去五感的小黑子,全然无法发现他的离开。
“前辈,等等。”
执剑仙叫停了已走到拱门前的山羊须老者。
“丹药是否已经送到?您是否能保证陈远会亲自将那帝丹吃下肚么?”
山羊须老者停下脚步,枯瘦的脸上几缕须发随风晃悠,干干笑了一声,回应道:
“呵呵……小子,你若不放心我办事,那武坤也没必要委托我。”
“武坤?”
执剑仙微微一愣。
“是啊,那秋千上坐着的,你这小界里的当世武神,这诸天三千界的轮回帝尊,便称作武坤。”
山羊须老者回过头,似笑非笑看了眼执剑仙,
“你这小界有些古怪,不光是你这小界天道所化的守道仙古怪,连这方天地规则、福运,都古怪啊……”
“身凝实体,执剑半柄,不像是什么寰宇意志,却像是真实存在的修士。”
“当然,就算是你有天大的古怪,也不足以涉及某些隐秘。”
执剑仙眼睛微眯,隐藏在斗笠下的神情似乎有些不自然,甚至有种被看穿心思的尴尬。
“当然,老夫并非不想告诉你,而是这件隐秘,远非常人能够守护住的。”山羊须老者笑得慈祥,缓缓道:
“有些事,就算你不说,但那远在不周天里的存在,也能够洞穿你的内心,知晓隐晦。”
“因此,这世间只有两种人能守住嘴里的秘密,一是生魂散尽永不轮回的死人,二是五转大帝,很显然,哪怕你很特殊,也远非具备知晓这个秘密的资格。”
执剑仙沉默良久,听着花苑里的秋风呼啸,心中稍动,道:
“既然我没有资格知道您和武神的某些机锋,但如今陈远的死活,以及他是否吃上了那丹药,这些我总该是能知晓的吧?”
“呵呵,当然。”山羊须老者轻轻一笑,“有些事情,不算隐秘,倒也可以告诉你。”
“我们共同的敌人,是蚀渊,但严格来说,却是蚀渊里的不周天。”
“你只知渊中诡物嗜血弑杀,屠戮万物,但这一切背后却有始作俑者,便是不周天里的存在。”
“是一,或二,还是一群,我暂不知晓,但那里头最厉害的存在,却已然超脱六转,成为大帝中的无上存在……”
“便是这样的存在,整日却谋划着我们这些小界里的一亩田,一池水啊……”
执剑仙眼睛瞪大,疑惑道:
“他既然已达到那般境地,却如何与我们这些出个尊者都费劲的小界过不去?”
“这我哪里知晓?武坤也不知道,寰宇十帝也不知道……”
山羊须老者悠悠一叹,继续说道:
“而如今,敌人动机不明,但手段狠厉,一些个下等寰宇已被他占据,其中所受屠戮怕是无法计数……而对抗这位超脱六转的存在,破局之法,唯在陈远身上。”
“凭陈远是天命么?可如今他不过两千岁……”执剑仙心中震动,不解道。
“当然,他年岁尚小,甚至放在有些上等寰宇的远古种里,不过如今是还未从胚胎中长成的年岁……但时不待我,却有机会。”
“而那机会,便也是武坤早年燃烧自己根血炼制的九骨化生丹了。”
执剑仙眉头紧皱,赶忙捂住耳朵,大声道:
“前辈方才不是说,若是将隐秘告诉我,不就被那不周天听了去?!您现在为何又告诉于我?!”
“呵呵,这无妨,这无妨。”
山羊须老者失笑道:
“这丹药如今在陈远手里,但陈远如今在的地方……很特殊,特殊到那不周天里的存在也不敢贸然去抢夺丹药,自然,也能被陈远安然服用。”
“可……可这枚丹药,陈远知晓这是武神的救命丹药,他又怎会自私服用?”执剑仙仍是不解。
“那自是简单,渊里,与我交好之人,却有一位,仙风道骨,本事厉害……我将丹药交付于他之手时,也叮嘱过了,千万不得透露这是武坤给他的丹药。”山羊徐老者缓缓道。
执剑仙略略沉默,充血的双眼被秋风吹得酸涩不堪。
他颤抖着抬起手,指向那在秋千上如钟摆晃荡的青年,哑然道:
“那武神,会死吗?”
山羊须老者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他自是甘愿做计划的一环,一身根血凝练于丹,便是服下,立可成帝……只是根血已失,轮回便也摈弃了他,这一世,他的气力怕是竭尽,加上先前为陈远做局,如今已是断然没有机会可活了……”
那秋千上的青年,双眸灰暗,没有神采,嘴巴微微张开,什么也说不出。
执剑仙用力搓了搓面颊,沙哑开口:
“那武神还有救吗?”
山羊须老者干涩开口:
“没有化生丹,自是不可能再活了……而那诸天万界,唯一一枚用五转大帝根血炼制的无上帝丹,如今只有一枚,陈远吃了他,缩短修炼历程,未来便有三成几率救下寰宇部分生灵。”
“而武神吃了,除了恢复五转大帝修为外,很难再前,而不周天里那位已然超脱无上……无人可力敌他,只能相信奇迹。”
“陈远,就是我们的奇迹。”
执剑仙点了点头,斗笠压得极低。
“明白了,前辈慢走。”
“你这小子重情重义,但我们没机会了,拥有大义的人,自会在这灾难面前付出更多……很不巧,武坤恰是这大义之辈。”
山羊须老者背着琴离开,在梧桐树叶的簌簌声中。
花苑里,秋千嘎吱晃荡,宿命成了推动这秋千的风。
执剑仙摘下了帽子,放下了断剑,盘腿坐在秋千旁边,低声道:
“等你死后,我会为你立碑……当然,我还是希望你能坚持一下,坚持到陈远回来。”
秋千上的青年没有应答,他空洞的双眸里再也映照不出任何人的色彩。
……
棚户摇摇欲坠,今日的风格外大了。
陈远盘腿坐在炕上,小腹处隐隐有金光浮现。
若非衣物遮挡,似乎都能看见,他隐藏在布衫下的皮肤,隐隐有红色血管散着亮光。
这是根血运转灵气,修行的一环。
陈远面色红润,气息沉稳,似乎比拿到丹药之前气息更加浑厚。
小春生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看着陈远的模样,不由得心生念头,便也学着陈远的样子,坐立而起,闭目养气。
不多时,她身上的肌肤开始有红色细纹浮现,似乎比陈远还要明显。
村里的白天似乎过得很快,在二人沉浸在这种修炼中时,却不想天色已悄然垂暮。
棚户的门忘记关闭,油灯还未点起。
暮色下淅淅索索的影子,开始徘徊。
诡物,已然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