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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就是马不停蹄地相遇和离别,这对于陈远来说,已然习以为常。

九骨化生丹已经取得,如今距离与小黑子定下的百年之期,且还有十年左右的期限,于着陈远而言,还算是充裕,因此他也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那便是再在这山间泗水衙待上些时日。

因着大日乃是刑泗水人工运作,山间泗水衙的日夜长度是寻常星域两倍不止,漫长黑夜过后,渐清峰又迎来了第一抹阳光。

陈远望着崖底,久久出神,他已经枯站了一夜,同雕塑没什么分别。

等着赵霜等人出了院落时候,便还看着陈远没有离开,一个个脸上的欣喜亦是抑制不住。

“陈哥,你不是要回到那陆上神洲去?”赵满成最先沉不住气,急忙问道。

“回,但还可以陪你们些日子。”

“还有这种好事?”

赵满城本以为天一亮陈远就会离开,听到陈远还能待些时日,自然也是发自肺腑的开心。

至于赵霜,她本就是冷酷性子,常喜形不于色,倒是现在却也戴上面具偷偷乐呵。

徐川与徐小虫则是面面相觑,心头有句话憋着说不出,实在难受。

陈远约摸懂二人意思,且通过那九节索,也就是当年在执剑仙宫廷里,两个毛贼喊着“捆仙索”的玩意,后来再知晓了常山氏、刑泗水的人皇卫身份,便是再愚笨之人,都通晓了其中隐晦。

只是二人无意,自己也对这上古名分并无太大的兴趣,百万千万年的羁绊,那也是上古人皇所弥留的,自己也倒并不想沾染太多些因果,但这人皇神兵,落在二人手里,倒像是怀璧其罪。

见着二人欲言又止的模样,陈远也不再多问,只是打了声招呼,便跃下崖去。

自从来到这山间泗水崖,倒一直在打打杀杀的路上,如今也难得有机会,看看这九峰的风景。

这张脸于八堂之人而言,实在是太过惊骇,为了避免招摇,陈远自然换了面皮,身上这身血袍,也换上身白衣。

如此倒像是个路人甲,不起眼,也无人愿意去招惹。

与想象中截然不同的是,山间泗水衙里,倒不全是捕快,还有着毫无修为的老百姓,车马长街,吆喝行人,浓重的凡间气,与这“杀字堂”三字,却有着莫大的剥离感。

一峰如陆上神洲一般庞大,那这其中繁盛,便与一座大陆差不离。

或者说,这方世界,峰上乃是捕快所在之区域,那这峰下,山脚下,常年不被大日所照耀的地方,便是贫民窟。

行在这里,陈远倒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换了面皮形象。

因着这里的老百姓,连天幕之上怕都是瞧不太清晰,更别说这昨日便惹得八堂震动,引得衙主下跪的人皇了。

“两吊钱寻个彩头,算算命数,不准不收钱嘞……”

吆喝的皮袄少年,操着嗓子道。

路过行人面上多是些常年照不到太阳的饥黄之色,脚步匆匆,神色敏感,也都无人愿意搭理这皮袄少年。

他没有要灵石,没有要金子,只要两吊钱。

陈远来了兴致,随意从腰间摸出来个发着光的石头,递向皮袄少年,笑道:

“我身上不带钱,只有这个,帮我算算。”

皮袄少年眼睛都亮了,在贫民窟里看到个发光石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眼前人是贵人老爷!是大能耐修士!

皮袄少年自然记得师傅教过的,遇到贵人要往坏了说,因着贵人才愿意多掏些腰包,自己再讲两句改名之词,百试百灵。

今个是出师的第一天,皮袄少年自然是是手心捏着一把汗,缓缓道:

“公子要看什么?”

陈远自然分得清这少年斤两,也不求能看出什么,只是图一乐呵,便笑道:

“你随意算,我随意听。”

少年一听,便是皮袄都不自觉得开始钻风,心头稍有些发凉,只觉得这场面与师傅教过的完全不搭噶。

不往着套里走,如何才能下套呢?

皮袄少年顿了顿,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公子,姻缘,命数,气运,你说一样,我给您算一样……这是规矩。”

陈远似笑非笑,轻声道:

“那算算姻缘。”

少年回忆着师傅讲得话术,自己也故作观着陈远面相,便是拿捏了分寸许久之后,才开口:

“公子缘很多,但缘散很多,可遇佳人、良人,但难以成姻。”

陈远蓦然一怔,顿了顿,

“为何?”

皮袄少年紧了紧袄子,免得风灌入领口更多,沉着声音,缓缓道:

“我们这行不问缘由,只谈果。”

陈远笑了笑,再道:

“那帮我再算算命数。”

皮袄少年正色道,

“命数可是大事,公子需得报给我八字,或者让我看看手相。”

陈远自是记不得自己八字是何,便是探出手,笑道:

“看看手相吧。”

“好嘞。”

皮袄少年见着陈远乐意踩套,自己也欣喜握住陈远手掌,只是这一瞧,便也是背后簌簌冒着冷汗。

双手掌纹已被老茧覆盖,根本看不出什么纹路走向。

师傅说,本事越大的把式,手越糙。

少年头皮略略发麻,看着丝毫没有纹路的手掌,只能往大了猜:

“公子之命……可沾上一个‘贵’字,但这‘贵’字稍曲折,怕是要经历各种生死之离别……”

“公子命厚,是我算过的最厚的命,就是不知道,和那些峰上的贵人比起来,又算如何呢……”

陈远笑了笑。

这孩子的话术果然统一,身上修为浅薄到连武夫都谈不上,又怎能窥出来命数。

“行了,灵石留着吧,算得凑合,要不要我帮你算一卦?”

陈远笑着问。

皮袄少年蓦然一怔,问道:

“公子也会算?”

“当然。”

陈远淡淡一笑:

“收你两吊钱,不准不收费。”

那皮袄少年有些狐疑地打量向陈远,问道:

“公子要算什么?”

陈远顿了顿,开口:

“你年龄几何?”

“今年十七,虚岁十八。”

陈远又问:

“你姓氏名谁?”

皮袄少年顿了顿,才开口:

“我姓安,名庆荣。”

陈远忽地怔住。

像是被岁月的箭矢洞穿了心脏。

他许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张少年面庞,越发觉得熟悉。

杀字峰下,低矮山腰间,落魄贫民窟,污水与沙土交织的破落街道,少年赤脚踩在泥沙之中,他露着不太憨厚老实的笑,看着陈远,问:

“公子可是算出来什么了?”

陈远眼见边倏地滑下一颗泪水,但又很快用卡灵气蒸发了干净。

陈远笑道:

“我算到了,你爹姓安。”

“诶?”

皮袄少年也愣住,嘟囔许久,脸色憋得通红,才道:

“公子,这两吊钱不能作数……你这个,我也能算得哇……”

陈远忙着摆手,

“好好,不算,不算。”

却是二人谈话间,破落铺子忽地被一掌拍翻。

几个身上纹着诡图案的裸壮武夫,凶神恶煞,瞧着身躯便与这贫民窟里的百姓呈现两种画风。

他们一左一右架起来皮袄少年,扬着拳头就要往其肚皮上砸去,嘴里还不停地叫骂着:

“安庆荣,先前打铁时候不交摊位费也倒罢了,如今又整了个算命铺子,占着我锄人帮的地界,拖欠租费,如何也说不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