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五日,军中有道行的倒也罢了,最苦的却是那些连武夫都算不上的小兵,这婺舟潮湿多蚊虫,且路过密林,免不了要受蚊虫之灾。
有修为的,气劲外震,便是蚊虫不得近身,没修为的,便是甲胄下的肌肤,严重的都开始溃烂。
而这,自然也是副将用来判断陈远身份的条件之一。
名义上帮着陈远卸甲挂衣,殷勤地打了桶水,便是看着陈远身上有没有被蚊虫叮咬的脓包。
却是瞧着陈远衣衫褪下,连着副将也愣住了。
那浑身的腱子肉,看着细腻却有力,称不上白皙,但也确实足够无瑕,连一个斑点都看不到……
副将有些呆了,心中已经将自己的念头坐实了个八九成,便是在屏风后看着陈远泡浴时候,问道:
“将军……你果真是他们传言中的逃兵?”
陈远轻靠在浴桶边缘,低声回道:
“我失忆了,醒来时便已经在死人堆里,你要说我是逃兵,那我也没什么好反驳的,毕竟……都想不起来了。”
副将也开始对陈远这席话进行了认真分析。
难道此人,还真就是个失忆的修士?
顿了顿,副将再开口道:
“婺舟军机营事做得绝,连着军中花名册也是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如此,也不知晓你的身份……但将军,你倒是回忆得起自己的名字?”
陈远轻叹了口气,缓缓道:
“便叫我陈祖吧…应当是这个。”
副将眼神抽了抽。
陈祖?
好大的口气,听着要给别人当祖宗似的……
只是,名字这么大气,便也要命硬的来镇住吧?
这疑点重重的将领,说不得,还真有那个能耐?
……
“陈……祖……那是吾……的名字。”
血影陈祖泡在镜面湖中,低声道。
三重梦魇天里,依旧是熟悉的两人。
桃花白衣笑了笑,道:
“没用的,如今他记忆被遮盖,便是连三重梦魇天都联系不上的,称呼自己为陈祖,也怕是听到了你先前的低语。”
桃花白衣维持着钓鱼佬的姿态,却是这次不一样的是,他竟然添了些钓竿的饵料。
说是饵料,却看着是一团团精纯的金色小球。
血影陈祖吐着水泡,继续开口:
“为何……会……如此……”
桃花白衣回道:
“他想要进入悟道极意状态,就必然要有能刺激到他的东西。”
“很显然,时间之河里的记忆切片,定然能给他情绪上极大的冲击。”
“但那日的时间长河里,却来了位不速之客,拆了他的锚点,遮蔽住了他的双眼,将他丢入到同一条时间线里的不同点。”
“如此,悟道极意也没有达成,却连带着记忆,也几乎都被拿大手抹去。”
血影陈祖沉默许久,才问道:
“为何……会这样?本体……不是……精通时间……之道吗?”
桃花白衣摇了摇头,
“世上本没有时之道,任何人都不可参透时间,连大帝也不行。”
“时间贯穿寰宇之始终,是万物之起源,亦是万物之终结。”
“想要在时间里游刃有余,必然会遭此反噬。”
血影陈祖瞪大着眼睛,问:
“所以……那黑手……是反噬?还是……别的……什么?”
桃花白衣顿了顿,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苦涩,但很快掩饰下去,轻摇着头,没再多说。
血影陈祖很不满意桃花白衣的态度,便是怒气冲冲道:
“我们……可以……帮到……他……吗?”
桃花白衣沉默良久,将那鱼竿再压得低了些,才道:
“还有一法,但有些极端。”
“但说……无妨。”
桃花白衣看了眼血影陈祖,缓缓道:
“你强行剥夺身体的控制权,去冲垮那识海里的蒙蔽之手,如此,便有七成概率让陈远回归。”
“但这一过程定然有些危险,因着他现在失去了记忆,对你便是无比陌生的,很可能对你起了敌意……甚至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情来。”
“没……事,我相信……本体。”血影陈祖说罢,便潜入了水下。
独留桃花白衣一人枯坐湖面之上,垂钓。
湖面倒映不出清风,人也拨不开自己的愁绪。
桃花白衣轻叹一声,道:
“果然……避不开的,该来的终究会来。”
……
天下道盟。
证道山宫,五位假仙盘坐蒲团,环绕一位仙风道骨的中年白袍道长。
却听那道长脸上颇有些不悦,顿了许久,才开口道:
“婺舟之事,长老们可有耳闻?”
五位假仙面面相觑,最终才派着一位美妇人,拱手答道:
“回盟主的话,而今道盟因着千年前的事情,不敢再私自入凡尘,干涉国与国事……如此,在道盟中,倒也无人再去理会调停。”
那道长摆了摆手,愠怒道:
“这些陈词滥调莫要再絮叨了,人间事,自是我道盟之事,莫要因为千年前那魔头而畏畏缩缩,不敢与凡俗接触……依本盟主之见,倒应排得五位长老下山,向那动荡的两国示威,否则,这天下道盟的威严,可就无处搁存了啊……”
五位假仙境的长老面面相觑,眼神会意后,才一致起身,对着盟主行礼,道:
“吾等必复天下道盟之威。”
便是等着五位长老离开后,这幽静山巅,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才一只眼睛化作了竖瞳,幽幽绿绿,泛着光斑,低低笑笑:
“这才好耍哩……想我堂堂鬼尊,千年前耍你们一次,今朝,又耍你们一次,这盟主都坐两次哩…”
“哎……只可惜天下无敌手,耍这些蠢笨修士,倒有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