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鬼,现在确切来说不能叫做大鬼了。
这是当年,攻之生魂遗失在了百万年前的渊中,被一个部落里的小姑娘起的名字,不够准确。
严格来讲,大鬼,便是陈远的攻之生魂。
但这百万年的经历中,他确实是一道孤魂野鬼修炼成精。
成精二字有些不太合适。
成帝才对。
恐怕诸天中,有人单独一道魂体还能拉出来修炼到这个层面的,唯有陈远一人了。
在玄妙的“悟道极意”中,陈远的两道生魂,完成了不可思议的跨界融合。
所谓的不可思议,完全不是夸张。
鬼面樵夫,也便是蛮荒域里的那位鬼樵仙,假帝境,便是强行一人穿越寰宇与渊的界限,却差些丢了半条命,靠吸食了一域生灵的血气才补了回来。
而陈远在悟道极意中,却轻松完成了这一过程。
二魂相融,影响最大的,便是彼此的记忆交叉。
本体的两千多年岁月,在大鬼眼里,便是眨眼的事。
而大鬼因遗失的时间线错位,便活了百万年之多,这些记忆与陈远融合时候,便像是滔天巨浪。
一时半会儿定然是消化不完的。
而在悟道极意这种玄妙状态结束时候,两道魂体便不得不再次分离。
大鬼终于知晓了自己的来处,知晓了自己的名字,知晓了过往种种。
他心满意足地返回渊中,如此,作为心本寰宇的他,便成了一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假帝“细作”。
以前漫无目的,也不会修行,故而百万年才到了此地步。
而今人生,亦或是鬼生得以补全,那便有了前行的动力。
不就是干翻蚀渊吗?
瞧着我从内部打穿便完事了!
落魄渊中寒风吹……
大鬼偷偷笑着,耳边哀乐便已是戛然而止。
一位弑天级拓荒仙并没有陨落,渊里皆大欢喜。
陈远的大鬼形态,也是喜得合不拢嘴。
这便是笑得各怀鬼胎了。
……
回泗水衙的路上,陈远的状态瞧着却有一些痴呆。
原因无它,百万年的记忆,岂是那么容易好消化的。
沧海桑田,日月之变,也不会是短时间可以压缩完的东西。
陈远的这种状态,落在虎傩眼中,便像是一种傲慢。
虎傩记得,她爹说过,天骄若是谦虚,那他还不够天骄。
强者若是不傲气凌然,那便不算强者。
唯有真正的强大修士,才可做到,目无旁人,眼高于顶,喜怒不形于色而不怒且威。
回去时候,几人乘坐的是老星盗祭出来的一艘宝舟。
说是宝舟,却破烂的不像话,动起来嘎吱嘎吱的,千里星距还要消耗两颗灵石。
着实让人肉疼。
但老星盗坚信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这宝舟上的两位,一位是虐杀假帝的,疑似星盗老祖宗的存在,一位,且还是泗水衙里的上司,大领导。
这二位给伺候好了,以后啥都不愁啊……
老星盗正喜滋滋地想着,却听着虎傩摸了摸下巴,开口道:
“泗水衙里的捕快出门都有头有脸的,喜好张扬身份,唯有你还忆苦思甜,坐这么破的宝舟,觉悟确实不错,回去后到堂里令个玄傩的牌子,升个职,添添月奉。”
老星盗听着前半句,还尚有些尴尬。
但这后半句升职加薪的指示一出,他便一下子不困了。
还有这等好事?!
坐这么破的宝舟,还能一下连升三级?差一丢丢就可以入堂里仪事,从玄阶捕快到地阶捕头了啊……
看来是宝舟还不够破,以后得再寻些旧的,指不定哪个十二傩要搭自己的顺风车。
老星盗乱七八糟的想着,却是目光一直在陈远身上打量。
自己这一切,还不都是归大星盗前辈所赐……
管你是不是,你这前辈我认定了。
就算叫你一声大星盗老祖宗又如何呢?
舟里的气氛静谧,却是惹得人困意泛起。
老星盗爷孙很快便东倒西歪的席地而睡了。
唯有陈远还在闭着眼睛,泛着痴呆,脑子里不断闪回着各种渊里的记忆。
至于虎傩,便是眼睛一直偷偷看着陈远。
这本是一场闹剧,不争气的弟弟赵满城带回来个招摇撞骗的修士假扮尊者。
为了救下弟弟的命,自己也假传了圣旨,乱点谱,给那假扮尊者的修士点了个“无傩”的大名分。
如此,便趁着衙主还没出关,且带着这假尊者,出来做点子任务,稳固下名声。
这头一遭,便接了个狠的。
问事堂里都挂红了的天字令,被通缉的,却是一位食域尊者。
自己带着个假冒尊者,借了个棒槌,便屁颠屁颠地来办任务。
这不办不要紧,一办却险些丢了性命。
这飘红的牌子属实害人,这逃犯,足足是假帝啊!
虎傩连遗言都想好了,却又惊奇发现。
不争气弟弟赵满城带回来的假冒尊者,果真是假冒的。
只不过……
人家的真实修为,怕不是假帝哇!
自己视为悲壮的赴死一战,在别人眼里如同儿戏一般结束。
虎傩心中五味杂陈,憋了太多的疑问,却还是不知,该从何问起,又如何开口……
顿了许久,她还是下定了决心,小心翼翼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若前辈是某位隐世假帝,我可为您继续隐瞒身份……”
陈远还在痴呆中,并不回应虎傩。
虎傩心中一急,以为自己说得唐突了,便又赶忙找补:
“前辈,那您指示……”
陈远从沧海桑田的历史演变中苏醒。
他悠悠叹了口气。
回头瞥了虎傩一眼。
“我还是喜欢……你刚强的样子,我不是什么假帝,你倒不必如此。”
虎傩一愣,听着陈远开口,却无所适从。
渐地,她面前忽地探来一张大手。
虎傩眼睛下意识地微眯,却见着大手在自己的面具上挥过。
灰白交织,像是蚕丝在缝缝补补。
本来破损的虎脸面具,却如今变得崭新。
陈远一笑,道:
“还是这样好些,小虎傩,你很不错。”
虎傩摸着脸上的崭新面具,心中忽然一松。
只有面具,才能带给自己安全感。
“谢谢你。”
……
泗水衙,杀字堂。
北冥琥坐在赤木大椅之上,听着面前的地阶捕头汇报着最新的调查情况。
他面色渐渐变得放肆而狰狞,
“你是说,曾经宰杀炉景尊者的二道尊者,根本没有任何一道沾染‘凤’?”
“是,是,这些消息都是从当年目击炉景尊者陨落的修士口中撬出来的。”捕头回道。
“我知道了,本傩知道了。”
北冥琥忽地神情放松,脸色玩味。
“好你个赵满城,果真找了个假冒尊者,欺君罔上。”
“还有那位虎傩,亦是不得了哇……当她跟着那假尊者一起离开泗水衙的时候,我便知道他们的意图了。”
“做个区区天阶任务,也能将功补过?痴心妄想。”
“这次,你这假尊者终于是要折在本傩手里了!”
北冥琥忽地从大椅上站起,高喝一声:
“宣地镜捕头赵满城进堂,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