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门窟里十八玄,一玄便是九重关。
初入窟中,便是黑洞洞的一片,除了四下偶尔闪烁的赤色灵火,便真跟漆黑的无底深渊别无二致了。
忽地,连那闪烁灵火也熄灭,深处洞窟里,却是传来一阵冗长的低吼,辨别不来是什么动静,似是兽吼,又像是地鸣,为这黑暗染上一层阴沉恐怖,令人汗毛倒竖,心头不自觉地发怵。
宁清儿掐着陈远胳膊的手掌,微微用力,修长指甲都快嵌入陈远肉皮里了。
“别怕。”
陈远安慰一句,却是掌心间打出几道灵气光束,倏地,映亮了整座洞窟。
这手段让跟在队伍后的星盗老头,都不自觉暗暗心惊:
这陈大星盗,修为到底几何?为何灵气如此充裕,怕是勘日境大能来了,也不敢如此挥霍吧……
几道光束瞬息攀升至顶峰,却是撞上了窟顶。
众人这才看清眼前之景。
这哪里是什么洞窟,分明就是一具巨大的尸骨……
足有山体之庞大,骨如岩壁,生着青苔,粗壮交错,依稀挺立,却似葬身已久,骨上不再泛着油亮白光,却渗出密密麻麻的裂隙。
“这便是…凤尊遗蜕么……”
蝉玄门大师姐浑身颤抖,胸前尤甚,便是声音都带着抖动,看着这视野都装不下的尸骨,心中满是惊惧。
吧嗒。
陈远的手背上忽地感受到了湿润,他猛地抬眼,便看见宁清儿白皙如玉的面庞上,滑下几滴珍珠似的湿润。
“怎么了?”陈远问。
“没事……只是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就是想哭。”宁清儿轻轻擦拭去眼角余湿,深深吸了口气,“可能是因为从小听着凤尊的故事长大,见到她的尸骸,忍不住哭泣吧。”
陈远点头,示意理解这种情绪。
众人向前而去,走过一道骨架桥,便看到第一个大窟。
那里头闪烁的赤色灵火更加盛灿,光是迸发出的气机,便让人感受到皮肉生疼。
却是这时候,窟外的那些天骄,也争了个高下。
“哈哈哈哈……”
第一道爽朗笑声出现。
华九殇将竹篓背在身后,草鞋轻点,便如燕儿似轻盈跃至骨桥边。
陈远用来照明的两道灵气光束并没有撤离,华九殇爽朗笑罢,便看着自陈远身上逸散出的灵气,微陷入沉默。
‘怪不得敢挑衅涅王,就此般灵气储量,怕是我勘日境一重,都无法与之媲美,但瞧着强度比之我强不了多少……既如此,涅王收拾他,不是手到擒来?’
‘也罢,你们相争,我只求那凤尊机缘……’
华九殇身后竹篓微微一动,便是一个脑袋探了出来。
那才是他真正的头颅,长在背后,似驼峰一般。
肉缝似的眼睛,扫了陈远一眼,便作了个邀请状手势。
“道友先进的窟,道友自有资格第一个入正窟,华九殇恭送道友。”
陈远略微诧异看了眼华九殇,又注意到他那从竹篓里探出来的可怖脑袋,便是嘴角微微勾起,道:
“恭敬不如从命。”
便是带着几人,走过那骨桥末端,从幽深的骨洞间踏进。
此刻,华九殇身后,又掠来几道的影子。
傲来冬青一身伤势,血肉模糊,蛟龙真身暴露,便是盘旋着落在骨道边上。
蜕成人形,才不屑开口:
“不过尔尔,数个督宇境九重才拖了我的步子……凤门大陆的修士,也只有这般阴损本事了。”
华九殇懒得跟他辩驳,却是心中鄙夷:
一身皮肉都快烂掉了,灵气散了一半,如此状态还想入窟?
吃别人吃剩下的吗?
再是那大央王朝驸马爷孔明秋,一身红衣也略有破损,大袖似乎被狗啃了似得,气息也颇为萎靡,只是比傲来冬青好上些许罢了。
他看到蛟龙蜕成人,便是嘴角一扯,哼道:
“就你那般打架的功夫,也配称作龙?逮着我袖子便咬,我看叫你臭虫更为合适!”
傲来冬青嘴巴一张,忽地震吼,
“赘婿也敢胡咧咧?胆敢告诉我你之前姓什么?!”
“你!”
孔明秋被戳中了断处,便也是脸色一硬,还想持剑便上。
华九殇乐得看热闹,死的人越多,他的竹篓里也就越满满当当,这秘境里的机缘,也便更大了一分……
“住手!”
一声震喝。
赫然是那大凤军中的万胜将军,他一身黑色甲胄摩擦作响,如山石坠地后,冷眉喝道:
“凤尊尸骨前,休得无礼!若纠葛不清,进了正窟再说!”
傲来冬青与孔明秋,各自眼神闪烁,也便借着这个台阶下了,各自抱臂,调养气息去了。
华九殇看了直摇头……
这些后生啊,一个比一个扯犊子。
后头来的,还有招蛾娘娘等一些督宇境七八重的人物。
他们汇聚在骨桥前,也不往前挤。
入窟是一回事,入秘境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入窟是在天下人面前展露威风,而进正窟,便意味着要直面凤门秘境里的灾祸恐怖。
谁也不敢第一个上前。
华九殇看着畏手畏脚的众人,摇头一笑,那背篓里的脑袋轻轻沉了回去,便是苍白书生正脸开始蠕动嘴唇,发出声响。
“可笑你们这些四方来的尊贵种,哪里的驸马爷,哪里的将军,又是哪里的榜上人物,却是连这骨桥都不敢踏过去,还不如咱一介贫苦书生啊……”
华九殇的话惹得众人略有不快,脸上羞怒同时,却也不敢发作。
除了涅王,和那神秘的天榜第二,就属这人拳头最大了,勘日境一重,足与恒星角力,谁又敢说个“不”字啊……
“先前那神魂门修士呢?”
“入了窟后,怎就见不着他了,莫非,是偷偷在何处藏起来了?”
“敢挑衅涅王,却真是不知死活,如今这里既不见涅王,也不见那神魂门修士……难道,是已经被涅王处置了?”
“不该,我总觉得那人先前在窟前虽未展露本事,但气质深沉得吓人。”
“有个屁的气质,老子他娘的带个天下第一花魁,也能傲得不行好吧?”
众人搡嚷间,华九殇却是嘲弄地摇头。
“人家早就过了桥啊……为你们趟路去了啊……”
这话出,便是人群中声音渐渐平息下来。
却是与此同时。
人群之后,掠出一把虎头刀,刀劲朴素,带着掣电之威,横向骨桥飞去。
“尔等这般无能懦弱,又岂能和凤尊有缘?”
嘲弄声响起。
斗笠男人跃过人群,身上刻印着“杀”字的皂蓝衣裳猎猎作响,便是瞬息踩着刀身,跃过了骨桥,消失在众人目光中。
“前辈,我来寻你了!”
赵满城眼中闪着光,入了正窟。
场上众人终于见有人打了头,便又是该飞得飞,该跃得跃,齐向正窟而去。
华九殇两侧的人流不断向前,独他这里,岿然不动。
眼神微眯,轻道:
“山间泗水衙的小捕头,还是有些风采啊……”
啪!
华九殇瞳孔猛然一缩。
肩上忽然感受到一股子巨力,便使得他整个人的身形,都嵌入骨桥前的地里。
使人心惊的气息从身后传来,华九殇艰难的扭头,便看到一位穿着黑金色蟒袍,面容隐藏在黑暗里的男人。
“涅……涅王……”
“小华子,混得不错嘛,脑袋都长背篓里去了……”涅王低低一笑,声音沉闷如地狱之钟。
“我让你杀个人,你可敢之?”
华九殇轻咽了口唾沫,振作了神魂,点头:
“涅王指哪,我打哪,就是您要当凤帝,我也——”
“啪!”
响亮的耳光抽断了华九殇的脑袋。
咕噜噜。
没有流血,只是如同皮球一般的脑袋,又自己飞回了脖间。
涅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华九殇浑身颤抖,冷冷道:
“本王与凤帝情同手足,骨肉相连,我怎会要他的性命?”
“涅王,我的错,我的错,你让我杀谁?”华九殇微微结巴道。
“掳走宁清儿的人,认识吧?”
“记得,记得,小子记得。”
涅王淡然一笑,
“那便好,杀他。”
“……好。”华九殇微一愣,“可涅王如今已是白衣魂将,你怎不亲自动手?那样也更稳妥些……”
涅王的眼眸,忽然变得沉默,似乎又有淡淡的哀伤之意泛起。
“不能我杀啊,我若动手,清儿会伤心的……我不想让她伤心啊……”
“……”
华九殇呼吸一滞。
这涅王还是个痴情种?!
不对,是舔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