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以那沙弥残魂做成的傀儡,便也是大枷鬼手罗汉,都瞧不出一丝端倪。
这一月时间里,那傀儡沙弥甚至按着时辰,为陈远送那青色肉虫,且嘴里依旧嚷嚷着,
“陈住持快吃了这舍利吧,吃得久了,可成就罗汉果位啊……”
今日送来的肉虫格外的大,这是寺里特别的吩咐。
今个血食节,这俗门里的住持,也格有优待。
陈远随手将肉虫捏死,也不理会。
沙弥傀儡眼里,却是看着陈远吃下了舍利,顿时变得眉开眼笑。
“这日子选得不错。”
陈远轻声念叨一句。
“是啊,今个立春,也正是百物待兴的好时候,你看那山里小径,花开花落的,美不胜收。”
沙弥笑着附和,看着陈远打包着东西,收拾了偏屋里的床铺。
“走吧。”
“嘿嘿,两脚羊们呢?今个他们才是血食节的重头戏啊……”沙弥笑着问,目光不断在这小院里张望。
陈远喊了一声,那偏屋里,便是十五个小孩,外加杏儿,整整齐齐排成了两列,走出了偏屋。
“不错不错,陈住持将这些个两脚羊喂养得实在不错,到时候血食节上风风光光的,让别的罗汉开开眼,看咱家大枷鬼手罗汉的珍宝……”
十六个孩子,一道白衣,一个僧人。
告别了小院,告别了尘封的小香堂,自然也告别了那位救苦救难大慈悲无量世间至臻佛陀。
果真如沙弥傀儡所说,这山中蜿蜒小道,美如画中之景。
百花争艳,足是要拼出来个高低,开得娇艳,令人爱不移目。
胖如小肉山的石头,跌在路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陈住持……我走不动咧,我实在是走不动咧……”
陈远笑着抬手,便是灵气托起石头的身躯,缓缓地向前移动。
换作往常,这滑稽的一幕,是足以惹得这些小孩子们哄堂大笑。
但今个,他们却是出奇的沉默,一个个都垂着脑袋,不愿说话。
陈远不懂得安慰的话,只是笑着告诉他们。
“别怕,佛陀会保佑你们。”
孩子们知道世间并没有佛陀,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们知道这世上唯一对他们好的人,只有陈远。
他们不能跑,也无处可跑,离开了俗门,陈住持也会掉脑袋。
十六个小孩,在前半夜里,便商定好了坦然面对死亡。
只是如今真到了路上,却仍然腿肚子发软,浑身打着寒颤。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哭不闹,不给陈远添麻烦。
山花开满遍地,但他们心里却始终是荒芜的沙漠。
…
三四里山路,在正午时分才走完。
这血食节办得确实红火,且正是在至高佛的直系寒山寺里举办。
晴日灯笼高挂,炮仗响个不停。
“寒山寺”的牌匾锃亮,红底金纹,佛性浓重。
寺里是宽阔的大院,足容纳下千人不止,且还立着不少香炉和佛像,香火味浓,熏得人张不开眼。
傀儡沙弥带着陈远这俗门里的住持与弟子,同守门的武僧打了招呼,便进了大院。
刚踏进时候,孩子们的表情也豁亮了一瞬,只瞧着这大院后,竟还有一座高耸的佛塔——
这在他们逼仄的院子里,是无论如何都瞧不见的。
佛塔上还挂着一朵彩色祥云,散着斑驳的光,让人看着便不由得心生敬畏。
“悟冢法师,这便是俗门的方丈与弟子吗?”一位容貌生得极其美艳的尼姑,踩着轻盈的步子的迎了上来,对着傀儡沙弥说道。
“哦…哦,对,对,蝉师妹,这位便是俗门的陈住持,年轻有为,为罗汉保下了多数阴盘,得了重用,且每月都能分到高僧舍利呢……”傀儡沙弥先是一愣,接着赶忙同这叫蝉师妹的尼姑介绍着陈远身份。
蝉师妹诧异得看了陈远一眼,她知晓这俗门有只两脚羊当上了住持,却没想到会有如此大的功绩……
为罗汉守下阴盘,罗汉是什么人物?那可是仅次于释子的果位高僧啊……
相传谷里有十位释子,放在外界都是可搅动那些中原国家数州的厉害人物,堪比化凡境的道行,只是不知如今去了何处,就连佛子也对外隐瞒。
蝉师妹想了多去,竟是发了呆,被傀儡沙弥喊醒,却又带着几人,来到一处观景台下。
“这里便是俗门的位置,陈住持,您身边这些两脚羊,待会血食节开启时,会有武僧来领走的。”
饶是这蝉师妹生得再美艳,陈远也不看她一眼,甚至懒得说话,懒得睁眼。
“你!”
蝉师妹好歹也是姑苏院里,大罗汉手下的沙弥尼,受到了区区一个俗门住持的轻视,简直是孰不可忍。
“哎哎,别别别,蝉师妹别动了气,这陈住持就是这脾性,不爱说话,也不太会说,你不要往心里去。”傀儡沙弥赶忙拦住蝉师妹扬起的拳头,劝着她往别处去。
“哼,我算得脾气好的,待会寺里武僧来领人,他敢还若这样,小心被打断了腿。”
“一个俗门小住持,竟是真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人物!”
蝉师妹骂骂咧咧地离开,又去接待别的院里僧人,且看到一位面容肃穆,身材精壮的罗汉入了门时,赶忙眼睛放光的迎了上去。
渐的,这大院里的十几处观景台,也坐了个满满当当,打眼望去,却有千人不止。
“吉时已到!”
一个沙弥走至大院中间,拍了拍手掌,声音带着劲气,清晰传入每人耳里。
“三寺九院,各院俗门都养了不少珍宝,今个血食节,既是释子选拔之日,也是俗门珍宝展示之际。”
“接下来,便由着姑苏院下设俗门,献上珍宝!供众僧品鉴!”
沙弥高喝结束,便看着一个穿着朴素的年迈和尚,拉着个小车,车上是个硕大铁笼。
笼子里,足有四人,是一个奶孩子的妇人,她期期艾艾,衣衫不整,眼睛哭了肿。
一个老叟,身形枯槁,坐在笼子角落,动也不动。
一个看着有点精神头的少年,可惜身上满是烫伤,丑陋的不像样子。
这笼子刚拉上来,就听着场下叫骂声迭起。
“这老成什么东西了,拉上来作甚?”
“饶火把也敢拿来凑数,不把我寺里罗汉当人哉?”
“也不尽然,这不还有个不羡羊在奶孩子么……瞧着不错啊……”
陈远耳边喧喧闹闹,轰轰杂杂。
直到肩膀被人轻拍。
转头,便是那见过两次的中年苦行僧,对着自己笑。
“陈住持,许久不见呐,今个,咱有个问题要问你。”
陈远看着这苦行僧,不由得回忆起杏儿垂死的日子。
那日自己听着鬼佛的笑,心中艰难抉择,便就是这苦行僧拍着自己的肩。
神出鬼没,今个又来。
“请讲。”陈远回道。
“也没什么疑难,便是请问陈住持,这世上珍宝千千万,于你而言,最珍贵的是何物?”苦行僧笑着开口。
陈远思索片刻,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着那沙弥的声音又在大院中间响起。
“功德过万者,分食不羡羊!”
“功能过千者,分食和骨烂!”
“功德过百者,分食饶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