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屠户看着才走过的路段,又重新出现在了眼前,顿时脑海一阵眩晕。
鬼打墙这种事儿,竟遭到了自己身上!
知道自己半晌是出不去了,李屠户索性坐在了地上,从包袱里摸出来自己的烟袋,点了着,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人死鸟朝天……爷爷我怂个蛋!”
咂么一口烟袋,叫骂一声,似乎也是对着这暗中捣鬼的东西听。
这野林子树木生得茂密,树叶宽大,层层叠叠,将人的视野也遮盖了个全。
影影绰绰看不着外边,饶是抽了口烟提神,也消退不了心头的恐惧。
“什么小鬼在背后捣乱?!爷爷可跟你说好了啊,方才我那陈兄弟,可是渡天劫的人物!你今个不让我好过,等他寻来时候,也断然饶不了你性命!”
这狠话放得似乎有点奏效,这繁盛的野林子里,却似着陡然透进来一点光亮,瞧着没有之前那般阴风阵阵。
李屠户松了口气,欲要起身,却似被一个黑黝黝的手掌按了住。
他身子猛然一僵,忙侧头去看,这一看,便将李屠户的胆汁儿都快吓得喷了出来。
只见在自个身子右侧,站着的,是个通体发黑的鬼面猴子!
獠牙外翻,地包天,毛发似黑针,瞳眸幽红,一只手按在李屠户的肩上,咧着嘴,低低的笑。
“我嘞个娘嘞!”
李屠户忙拍掉这鬼面猴的手,撒丫子,往着另一头方向跑去。
“相公,相公……你听到了吗?”
正甩着两条腿狂奔的李屠户,却听着无比熟悉的声音响彻在耳畔。
那是……
他早早死掉的媳妇!
“相公,你见了我,为何要躲呢?”
本心中满是对那鬼面猴的恐惧,可是这无比熟悉,又多年未曾听过的媳妇声音,足让李屠户愣在了原地。
两条腿似灌了铅,无法再向前一步。
先是脑袋转过来一点,再是上身轻侧,李屠户看到了身后呼唤自己的东西。
农妇打扮,朴素但带点子小家碧玉的美,还有些显了怀。
她正一步步的,向着李屠户跟前走近。
“媳妇……媳妇!”
李屠户再也抑制不住,整个人彻底转过了身,跑上前去,和他早已死去的媳妇紧紧拥抱在一起。
“俺给你报了仇,俺杀了那镇长一家子!媳妇……”
李屠户眼泪鼻涕一点点的往下流。
抱着自己媳妇的手微动了动,他早已察觉到了不对。
这手搭在后背,也不是什么麻布衣裳的手感,却是刺棱棱的,像是摸到了钢针。
李屠户脑袋往后捎了捎,却看得清晰了。
是獠牙外翻,口水挂在凸嘴边上,面目红黑的狰狞猴子。
它正一下下翻着嘴皮,自其喉头发着声音:
“相公,你怎么了相公?”
“没事,没事,你平安无事就好。”
李屠户闭上眼,含着泪,重新将这同他一般高的鬼面猴子拥入怀里。
若有旁人在侧,便瞧得见,这人与黑猴相拥,那黑猴却像浓稠的墨汁一样,渐渐与李屠户融为了一体。
……
陈远神识铺开,足以覆盖整个蜀国。
很快,便锁定到了李屠户的气机。
几息功夫,便从着狗尾草地,来到了那野林子旁。
“这林子竟隔绝了我的神识,但李兄的气息就在这里……有古怪。”
陈远心念微动,猛地踏地。
整片野林子,顿时被一股子灵气大风席卷而起,连一根草也没留下。
而在这林子中间,恰好是背着包袱的李屠户,呆愣愣站着,也不说话。
陈远上了前去,呼喊一声,却未得回应。
又用灵气拍至李屠户脑门,才使得其渐渐清醒。
“啊……陈兄弟来了……”
陈远狐疑地看了李屠户一眼,问:
“你在这野林子里遇了什么事端?”
李屠户渐从愣神中回过一点神采,挠了挠头,低声道:
“……给胡妹子烧了些纸钱,再想着,去蜀国里头寻你,但没曾想,路过这野林子时,碰着了鬼打墙……再后来,就不记得了。”
陈远嘴角一抽,
“鬼打墙?”
“对啊,一个地儿老走不出去……算了,这倒没甚好提的,可饿坏兄弟我了,快带我进城搞点吃食!”
陈远压下心中疑惑,揪起李屠户后颈,向天穹飞去。
“啊啊慢点慢点,我恐高!”
“……”
……
蜀国北州。
虽是与邱工接壤之地,但因着永安征神将军横插一脚,便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互相制衡,倒也消停,生不起多少事端。
常发生的,也不过是那征神将军夜里袭来府邸,揍上北州州主一顿。
北州安通关,亦是北州北第一道关口。
因着私底下那位征神将军与州主的关系,这关里百姓,都对永安这地界生出了不少好感。
连带着,那征神将军跟前几个大头兵,平时入了关隘,也都是酒肉招呼着。
这几个大头兵,也都是将这里当成了第二个家。
只是平日白吃白喝惯了,倒有些不好意思,再之后进了关隘吃酒吃饭时候,都要在碗底下给店家多埋锭银子。
这几个大头兵最爱吃的,不过是安通关武家巷子那驴肉烙饼,再带一碗驴杂汤,冬日里吃上喝上这么一口,简直美得要升天了去。
而此刻,陈远带着李屠户来吃的,便是此地。
也并非缘分什么,而是如今安通关不知因了什么事,没开多少家吃食店铺,只有这里飘香。
“嘿哟,二位爷面生,先上座!”
经营铺子的,是位上了些年岁的老叔,且只有他一人,态度热切,使得李屠户方才经了那么大的事的心,也暖和了些。
陈远微颔首,
“店家,铺子里有甚好吃的?”
“瞧您这话说的,咱店里的,都好吃,尤其是这驴肉烙饼,吃得那位征神大将军都是赞不绝口啊!”
“哦?”
陈远来了兴致。
“怎的,不信啊?”
老叔嘿嘿笑了两声,却也没顾着解释,
“二位不是本地人吧?我便给你们做两碗驴杂汤和四个烙饼啊!”
“行。”
陈远无所谓吃食,只是点头答应。
但李屠户就不一样了,被这驴肉香味勾得眼睛都绿了。
“杀了一辈子猪马牛羊,咋就没想过驴捏……”
“嘿。”
老叔一个刀把子拍在了案板上,手上功夫厚重,把面饼往开了一摊,一揉,和陷,又重复揉摊。
“闻得您身上腥味,是做屠户生意的?”
“虽说这天上龙肉,地上驴肉,但您若是天天宰杀,吃这牲口,也会腻歪的。”
“得不到的,永远最珍贵嘞……”
“话说这位兄台的口音……怎恁像永安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