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板扯住大马缰绳,“吁”地喊停了马蹄,一咕噜下了马,三步并做两步,奔至那废墟一般的牛家院落。
“俺陈兄弟被谁带走了?!”
李老板猛然一喝,却见四周百姓无人抬头,只是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虔诚的像是在求财似的。
他心中疑惑,却瞥了陈兄弟医馆里的那医童,当下也是皱着眉头问:
“胡妹子是吧,我陈兄弟是被什么黑影子给裹走了?”
胡婉儿闻言,舔了舔嘴唇,心思如电转,想着怎么圆场。
刚那个带走陈哥的黑影,她可是瞧了个结结实实,准是那位叫小黑子的仙人……
但回想起来,陈哥是要出了宫廷历练红尘的,自己方才一声吆喝暴露了陈哥身份,这该如何是好啊……
心里找着补,胡婉儿嘴上也是结结巴巴的说道:
“陈哥……陈哥不止是郎中,许久前还修习过道法,方才带他走的,是,是他师弟。”
李老板狐疑地瞥了胡婉儿一眼,再四下看了看这恭敬跪拜的百姓,疑惑道:
“那他们在跪谁?”
胡婉儿心里一突,便是硬着头皮道:
“方才陈哥使了道法,动用了修为,乡亲们见了,还以为陈哥是永安仙师……便闹出了这档子误会,在这跪着呢。”
李老板摸了摸下巴,脸上神情也才微微放松了些,
“怪不得我看陈兄弟气质不凡,原来是个修士啊……”
“难道当年那位道人同我说的龙凤,莫非就是陈兄弟?”
如此想罢,却又是摇摇头,
‘不该的,陈兄弟就算是修士,也不算是龙凤,仅仅是拿这牛家的邪祟,都要派人来搬我这救兵……甚至还招呼了他师弟……’
‘没错了,陈兄弟腕不够大,虽不是龙凤,但也算得上人杰,起码比我这只会宰羊的强。’
看着李老板在原地推理着什么,胡婉儿也不再理会,只是找了个角落,把那些撒了一地的草药拾起。
只是蹲下时候,却看着两对焦黑的影子,似乎紧紧抱在一块。
“世道啊……”
……
裹挟走陈远的那抹黑影,也不是别人。
恰是用比鱼还大的饵来钓鱼的小黑子。
此刻二人,却站在远安府最高的钟楼之上,吹着夜风。
气氛微有些沉闷,小黑子率先开了口,
“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陈远轻轻点头,脸上神情颇有些凝重,开口:
“控妖躯,气息却又不同于妖气,黑气蒙蒙藏于丹田,诡谲异常……我从未见过此物。”
小黑子闻言,也是轻笑道:
“没见过就对了。”
他一翻手掌,手中灵气,却似清清浊浊的水,渐渐荡漾,凝聚,汇聚成一片海。
海上,又突得出现一团黑云,而这黑云又带起海中龙卷,在那暴风眼处,赫然有道黑黢黢的光,缓缓的,如同猛兽呼吸的胸膛一样起伏。
这其中,那暴风眼的中心,漩涡黑光处,却又蒙蒙的,蛄蛹出无数漆黑的影子,就像是从井水里爬出的怨鬼,让人看上一眼,便觉得惊怖。
陈远呼吸一滞,脑子里的弦,猛然像穿好的针线一般豁亮,他忙忙开口:
“蚀渊!”
小黑子颇有深意地看了陈远一眼,淡然的点了点头。
“是的陈哥,这便是蚀渊。”
“整个八荒寰宇中唯一的蚀渊。”
陈远心脏突突的跳,只回想起大诸天星魂帝尊所提及的那串信息:
三千寰宇九千帝,蚀渊饶是帝尊也不可敌,而蚀渊已经完成了对最末流寰宇的侵蚀……
三千寰宇又分上中尾各三流,八荒寰宇只有一位帝尊,显然处在这尾三流之中。
却这蚀渊,又出现在了八荒寰宇中的陆上神洲处……
陈远屏住呼吸,问道:
“这真的是蚀渊?”
小黑子闻言,摆手散去了那串海中的风暴深渊,点头又摇头,
“是,但不全是,准确来说,这是蚀渊之门,而这门户彻底打开的时候,蚀渊里的东西,便会彻底开始污浊整个八荒寰宇,首当其冲的,便是……陆上神洲。”
陈远镇住神,心里已然震惊非常,深吸一口气,再问道:
“所以,这蚀渊之门,何时开?”
小黑子看了一眼黑濯濯的夜空,几个零散星星在他眼里晃荡。
“我不知道,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也许是一万年后,也许是十万年后……”
陈远听着这如此拿捏不准的时间跨度,当下心头更是一紧。
怕就怕的,是对敌情一无所知。
“一天是如何说法,一万年又是如何说法?”
面着陈远的询问,小黑子慢慢蹲了下来,神情罕见的肃穆起来。
“陈哥……”
“蚀渊里的东西在试我……”
“试你?”
陈远微有些错愕。
“对。”
小黑子点了点头,
“蚀渊里的东西,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但似乎也带着点灵性,他们在试我,试探我的深浅。”
“等把我试得差不多了,想必这门户,也就开了吧……”
小黑子淡淡地说着,脸上极其凝重的表情,却使得他整个人,都显得老成了太多。
陈远这一眼望去,便觉得,蹲在那里的,像是一个活了无数年的老怪物,在低低叹气。
“所以那牛家媳妇,就是我方才除掉的那狐妖,便是被蚀渊里的东西,给污染了?”
见陈远问起了关键信息,小黑子却也不藏着掖着,坦然道:
“是啊,一头山野里成了精的狐妖,被不知名的蚀渊污染,发病时,就是头魔物,再多浸染些时日,也便彻底成了魔物,且道行还会涨,逢活物便杀……”
“这是蚀渊里滚出来的怪东西之一,我将其称之为染鬼,自我镇守蚀渊里来,我总过见过十万三千四百二十三起染鬼侵蚀修士或者妖的例子……”
“当然,这狐妖是第十万三千四百二十四起。”
“染鬼无迹可寻,无处可觅,唯有附着在人或其他活物身上时候,发了病,才可知晓这是被染鬼侵蚀了……近些年,染鬼的活动频率越来越高,显然,那些蚀渊里的东西,已经快把我摸透了吧……”
“燕地北靠无尽海,是被染鬼侵蚀最严重的地带,这十万多染鬼,其中有八九成,出自燕国……”
陈远听着这话,脑子却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据说燕地修士残暴,喜杀人,莫非也非染鬼有关?”
小黑子闻言,点头,
“万年前燕国皇帝被染鬼附身,但那染鬼有些道行,藏得深,只是浅浅的去吞噬燕帝的心智,这才致使我没有及时发现,那燕地也渐渐开始暴政,使得百姓难以生存……这才有了什么美人盂,死人炕,人头蜡……”
“后来,大约是我离开狗尾镇的那段时间……我才抽了空子,去燕地斩了那已被侵蚀得不像话的皇帝。”
“但燕国根已经坏了,我那些日子消沉得甚,只好回到陈哥身边……”
“却没想到……”
“狗尾镇已经没了。”
“我该想到的,这世间修士,有的暴戾起来,不比染鬼差……”
小黑子低着头,清瘦的身子缩成了一团。
曾手撕至高,震慑天下的小黑子,却在此刻像一个失去了家的流浪孩子。
“陈哥,我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