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是不愿意做五灵神的。
原因也没有别的,只是因为长得太丑。
也不知道眼前这一帮子人是怎么将自己与五灵神那五颗兽脑联系在一起的……
腹诽片刻,陈远定睛扫了眼人群,在记起宁如雪与苏阿雅,是变成了村姑与毛头小子模样,这才往身边一打量,见二人正焦急看着自己。
陈远对二人露出个安心的笑,才转头,面向一众跪拜的百姓。
“我不是什么五灵神,五灵神的法相,已经死在方才那红漆门里了。”
“对了,是我杀的。”陈远补充道。
“?”
百姓们皆是一怔。
他们也不懂何是法相,只是捕捉到陈远话里的那行,将他们雷得外焦里嫩的几个字:五灵神死了。
还没等着陈远再次开口,有些百姓却是脸色猛地一变,也不跪了,匆忙爬起,指着陈远鼻子就骂:
“我娘的命都托付给五灵老爷了!你却将祂除了!你居心何在?!”
“我呸!五灵老爷在饥荒年间赠予我州里百姓食粮无数,你却杀了祂!长得人模狗样,却做出这档子邪魔事情来!老子也不活了,来将老子一并杀了吧!”
“五灵神得高望重,是东南域里香火最盛的正神,我家娃都是五灵老爷赐的……你真是蛇蝎之心呐!”
“畜生,畜生啊!”
人群里还有一部分,则是沉默不语,黑黝黝的眼珠子来回得转,打量一会沉默如冰的陈远,再瞧一阵破口大骂的百姓。
离陈远最近的富贵老爷,在听到陈远的说辞后,也是心中恍然,缓缓爬起。
他看着陈远此时模样,身子俯得极低,声音又恭敬,却又压得很低:
“上仙,您……是方才抓着两位黄皮子进去的那位庄稼汉吧?”
陈远闻言,点了点头。
“早年间听闻这仙家有易容手段,如今一见,果真是不凡,您这真身,简直俊儒神丰!”
陈远忽略了这富贵老头的恭维,想起之前这人还提醒过自己不要进入那五灵府里,心里也便生起一点好感,思忖片刻,回应道:
“别的先不提……这五灵神,在州里,是可呼风唤雨?”
富贵老爷瞥了瞥一旁还在大骂的百姓,贴了陈远更近,低声道:
“岂止是呼风唤雨……那简直比神仙还神仙啊……”
“此话怎讲?”
富贵老爷面上表情复杂,低低叹了口气,摸出腰间别着的旱烟斗,打了个火折子,吸着了烟,吞云吐雾后,才歉意对着陈远笑笑:
“上仙莫要责怪……小民说话时有这嗜好。”
“无妨。”陈远摆手,同样闻到那一股子浓郁的草烟味,心头也是一阵恍惚:
这二手烟的味道,多少年没闻过了。
看着陈远心气度大,富贵老头也是壮了些胆气,确认那迷雾散尽,青衣小厮不在,红漆门也没有一点踪迹的时候,才缓缓地开口:
“这五灵神啊,是东南王带来的神只……”
“我们下面百姓,也是家家户户多少供奉着一些仙家的,只是有的根本不存在,多是百姓们求个心安,有的,却是什么孤魂野鬼,山间精怪……过路的修士若有心,也便都一一拔除了……”
“而这五灵神老爷,那可是不一样。”
“他得了东南王的口谕,而今处处盖庙,甚至还腾出了老百姓家的祖祠,给用来烧香,祭拜。”
“东南王说,五灵神可求财,谋平安,起先大家也是多少沾点不信,但碍于东南王的威名,也都是一来二去,烧香献五牲……”
“可这凑巧的事儿,便来了。”
“州里最早生出神奇事,是南街花花巷李大狗家,他日日给五灵神烧香,虔诚得紧,说是求财,结果过了几日,就有一伙镖客从他家门前路过,恰巧……那马车上便丢下了一包金子。”
“关键那伙子镖客也未曾发现,待到日头起来,李大狗出院扫门,拾走了包,才觉得了沉甸甸的几十两金子……”
“自此后,这李大狗,便娶了好几房婆娘,买了几处房契,也不去给人家做短工了,就过上了这逍遥日子。”
“你说这神不神?”
“也正是因着此,州里人们,给五灵老爷的香火越来越盛,祭得也越来越频……”
“谁家生不出男娃,便去那庙里求上一求,烧两炷香,回去后,赶个一月日头,就显怀啦……这最后临盆的,嘿,还真是个带把儿的!”
“谁家娃子想去东南王手下谋前程,这拜上一拜,赶明儿,就有劲东州东南王麾下兵马来接哩……”
“还赌债的,治病的,看瘤子的,想把下面那根儿给弄大些的……都去给五灵老爷烧香,也都一一成了。”
听到这,就连陈远也是不由得一愣,
“这么神?”
这些事,对于他层次的修士,也是可随手操办的,但这一桩桩事摞起来,便是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因果。
得了果,便要寻得因,生了因,便会结得果。
若是平白有了这些东西,随手一指就是儿子,随手一挥就是金子……
简直就跟陈远自己寿元无尽一样,成了挂啊!
也是听出了陈远心里的疑惑,那富贵老爷猛猛嘬了一大口旱烟斗,吞云吐雾几下,沉着眼皮子道:
“也就是人人都高兴时候,州里来了一伙镖客,实力颇大,挨家挨户寻那包丢失的镖银。”
“恰好,就是最初,南街花花巷,李大狗捡到的那包金子……”
“这下好了,这李大狗李员外被那伙镖客的大刀砍成了人彘,丢在了西头的小溪里,连全尸都没留下……”
“所谓人彘,也就是被削去了四肢,这种处理法子不可谓不歹毒,也是吓得州里百姓不敢去捡路边钱财。”
富贵老爷再换口烟儿气,低低叹道:
“起初人们都是不相信李大狗的死能和五灵神老爷扯上什么关系……”
“但是日子越往后,越怪……求得子嗣的那户人家,却发觉自家娃儿的脸,同旁屋里的伙夫,长得一模一样……”
“那户里的爷们却是震怒,杀妻溺子,砍死伙夫,再扯着受惊的大马,一同撞死在木桩子上……”
“还了赌债的,却是得了恶疾,还没撑到走到五灵庙呢,便一命呜呼了。”
“把下面那玩意弄大了些的,却是夜里被猫当做了长虫,一下给挠断了去……”
“州里百姓这才知道,五灵神老爷的赐福,那是祸福相依哩……”
“这时候发觉,已经晚了……”
“那五灵老爷,可是已经馋上了童男童女哩,连普通的香火,都看不上喽!”
听着富贵老爷说到此处,陈远才是惊觉。
向着周边望去,那些义愤填膺,恨不得将自己活剥的百姓身边,却无一个幼儿。
“得了福的,先得献子,才有可能让那祸根沾染不上……”
富贵老爷的旱烟已经抽到了末了,只剩下常年积攒的烟渣味道。
吸进肺里,只觉得呛死了人。
怒咳几声,富贵老爷看了几眼变化成半大小子的苏阿雅,抽抽嗒嗒地哭道:
“俺的娃儿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