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主魂,已然跌进了三重梦魇天,泡在了镜面湖里。
“丢……人……”
血影坐在虚无的岸边,双脚埋进湖里,冷声说道。
陈远双眼空洞的魂体并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泡在水里,像死了一样。
血影见状,也是眼皮跳了跳,赶忙道:
“其实……你……不是……太差……”
陈远没有回话。
他听到了,也可能没听到。
他现在眼里,只有毛蛋化作星光时的场面。
‘陈大哥,你会记得我,对吗?’
原来小黑子说,待桃花落尽时,便是这个意思啊……
陈远忽地笑了起来。
混在湖水里,泛起了涟漪。
血影蹲在一旁,见着这一幕,也是缩了缩,而后,才缓缓道:
“那位桃花……他……很强…他若附身……你身体吃不住……”
“但……现在……可以撑一会……了……”
“恒星古体…很稀有……主魂……她喜欢你……吗……”
陈远泡在湖水里,看不清表情,只是笑着。
他摇头,声音自着水面,不清不楚地传出:
“她喜欢的是,安稳红尘,平安世间。”
……
六法降临。
连天地都要震颤。
鬼尊三个脑袋,六只红紫灯笼似得瞳眸,像怨鬼纠缠,狠厉地盯着陈远。
却听到一声轻“哼”。
世间陷入宁静。
法诀异象,定格在半空中。
似乎,是停止了整个世界。
而后一瞬。
轰隆隆!
黑雷炸于天际,却兀自劈散了黑云。
黑云一散,那乌漆的雨水,也便停了。
几道鬼首,蛇身法相,崩得一声开裂,炸成一摊摊碎肉,跌落在地,有的跌进先前那神秘一剑斩出来的壕沟,有些,则是混着土腥,被风吹散。
这一声冷哼末了。
鬼尊的三个头颅,只剩下一个。
六臂,也剩下一对。
黑莲碎成了齑粉。
只是一声冷哼。
剩下那颗脑袋,从寂静中恢复了神念。
他先是怔住,环顾了身边惨淡,才疯疯癫癫地笑了:
“这是假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哈哈哈……狗天道,你为了让我放你一马,竟偷学我的门道……”
哗。
如踏着水面,一声响。
淡漠的陈远一步便走至鬼尊面前。
他衣衫被法术清洗,褪去了所有血污。
面上笑得如那春日里开得正艳的桃花。
只是身上微微崩出来的血纹,瞧着不那么好看。
鬼尊剩下那颗脑袋,也只是周阳那颗少年头颅。
他看着白衣一步走至自己面前,身子却像是被什么大恐怖之物牵引住了似得,半晌动弹不得。
“你……你到底是……谁!!”
周阳惊慌地问。
淡淡笑着的陈远摇了摇头,
“你且还没那个资格知我。”
周阳一怔,眼眉微皱,很快眼中浮现出癫狂之色,
“您定是天外天的……大人!您亦是在布局,对不对!”
“小子有眼不识泰山,烦请天外天的大人饶过小子性命,吾对这陆上神洲知悉,有太多秘闻宝物,都可献给前辈!”
“还有无尽海之盟,小子都可以告诉您!”
“求您,饶我一条性命!”
周阳身子动弹不得,却是嘴眼可动,他说得诚恳,卑微。
淡笑的陈远,表情未有任何变化。
只是吹了口气,身旁被无名之剑劈砍出来的深渊,陡然合上。
早已被轰碎至砂砾、石块的房屋,却渐凝成了原样。
枯苔爬满的砖道,两旁栽立着桃树,略有枯败。
“该入春了。”
陈远淡笑着说。
枯苔化青,桃花盛开,云霞亦照下温热阳光。
真是入春了。
周阳一时看呆了,他怔怔地半张着嘴,心中恐惧与震撼填满,一句话也说不出。
陈远笑着,挥手,手中落下一桃瓣。
他说,
“化生为死不算作能耐,以物替物,更不算多高明的把戏。”
“唯有以死化真,以腐重新,才是耍。”
“诡道的能耐,出了这小界,便是人人喊打的,你心思不正,就是耍得这小界中人团团转,又能如何呢?”
“可笑的假道。”
“吾之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不算高明,只能把物盘活,却活不了人,但我亦认识妙手回春,医天道,救死人的医者。”
“万世万物本真,你却总要做这虚妄,那吾只好,亲手帮你了。”
陈远笑着说罢。
便是碾碎了鬼尊最后一丝求生的意志。
连带他的假道之骄傲,也一并葬送在,这个桃花开满的街道里。
周阳,亦说是鬼尊,他微仰着头颅,再也变不出任何把戏了。
与眼前这人对上,他只觉得,是和不同层次的存在对上了。
譬如自己是个凡人,那眼前人,就是至高……
差距比之云泥还大。
周阳闭上双眼,癫癫地笑了几声,说道:
“陈祖啊……你才是……最会耍的哩。”
陈远淡笑着,什么都没说。
只是探出一指,却如无数道天劫合并,点在周阳身上。
啪。
周阳碎了。
浑身成了摊粉末,便很快被不知何处刮来的春风吹走。
周阳还是凭着几十万年的能耐,留下了一句话,
“陈祖,若瞧见太岭山虎镖局总镖头了,代我向他老人家问好,就说……”
“阳子不怪你杀了他全家,江湖事江湖了,阳子谢过您老人家的养育之恩,只是,下辈子,再来尽孝。”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也不知这周阳临死前,是在耍,还是太过代入自己的角色。
面上没有多余表情的陈远,也是有些难以想通了。
其实周阳的本事也算不错,能耍过天道。
只是这周阳造了几十万年的杀孽,也便一点好话都不可给留了。
周阳碎成了渣滓,被一场春风吹得干干净净。
这搅浑了整个陆上神洲,几十万年风雨的鬼尊,竟是被陈远几息灭了。
但究竟是不是陈远,便不好说了。
只是落在郎居士与宁如雪眼里的,却是如此景象。
郎居士胸口的血洞已然消失,只是此刻的他,却像看着鬼一样,不,是比看鬼还惊骇的目光,死死盯着陈远的背影。
他瞧见了什么?
郎居士觉得这个世界疯了。
自家师侄,不是才神通境么?
又……怎么会?
瞬杀了鬼尊这庞然巨物呢?
不对劲……
郎居士瞥向一旁同样呆立着的宁如雪,他说:
“宁氏娃子呦,咱是不是,还困在假道里呢……”
听着声音,陈远微侧头。
他忽视了二人,只是轻嘀咕着,
“恒星古体的祝福只能撑最后半炷香了,陈远啊,你要我……去帮你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