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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师尊一定要带上我!”

苏阿雅急切道。

陈远指了指那几头冻得嘶鸣的驮兽,

“你若跟着我去了,这些货物该怎么处置?”

苏阿雅闻言,指了指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一众山虎镖局镖客,道,

“让他们帮我守着!”

“你如何保证他们可以心甘情愿地在此地等待。”陈远轻声道。

他的意思苏阿雅大概也懂,如此乱世,人人自危,说不得苏阿雅前脚刚走,镖客们便一人拉着一架驮兽,分道扬镳了。

如今连镖银都没给,这一趟走镖,也是靠着苏家曾经积攒的信誉与威望而走的,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或许在下一场沙暴来临时就会瞬间崩塌,但也并不好说,毕竟这行镖客中,海叔算是极有担当的,凭先前他宁愿断手也要守下驮车便能看出。

苏阿雅沉吟片刻,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笑着道,

“师尊,没事的,就让我随您去巫灵州吧!”

陈远深深地看了一眼苏阿雅,这才点头,

“之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身边,刀剑无眼。”

苏阿雅甜甜一笑,脸颊上出现两个深深的酒窝,

“师尊这是担忧阿雅的安全吗?”

陈远没有说话。

心中暗道,只是因为林不语罢了。

月色下。

陈远赤脚踩在大漠中,光着上身,与苏阿雅并肩,往巫灵州而去。

等离开驮车数里后,苏阿雅才“嗷”一嗓子哭了出来。

哭声没有任何掩饰,不是什么啜泣,不是什么呜咽,只是嚎啕,声音之大,连大漠中的风声都快要盖住。

陈远没有安慰。

他不会安慰人。

陈远盘腿坐下,静静等待,苏阿雅一直在哭,许是哭得太久,身体也有些疲惫,才从嚎啕大哭变成轻声啜泣,她轻轻挪到陈远旁边,想找些依靠。

但陈远却往旁边挪了挪。

这肩膀除了柳寻与国师,还没有人靠过,他不适应。

苏阿雅揉着眼眶,呼吸几大口气,才勉强平稳住情绪。

“哭完了吗?”

“嗯!”

苏阿雅点点头,趴在冰冷沙地上,蜷缩成一团。

“所以,你并不是为了跟镖。”

陈远眼神深邃,望着无垠大漠,似要看出来个边际。

“嗯!”

苏阿雅狠狠点头,眼眶中的泪珠再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驮车上的货被篷布盖着,我用神识探查过了,只是石头罢了”

陈远缓缓道。

“嗯!”苏阿雅说不出话,只是点头。

“所以楚北也没有什么远方族叔。”

“嗯!”

“所以你也付不起镖银,那驮车行至楚北时,你该怎么做?”陈远问。

苏阿雅轻咬嘴唇,没有血色的唇瓣上已经渗出几粒小血珠,她擦去泪水,才道,

“我跟着师尊前往巫灵州,我不会再回来了。”

陈远点头,但又道,

“可如此,那伙镖局之人岂不是白跑一趟。”

“师尊是担心他们,还是担心阿雅……”苏阿雅轻声道,带着些幽怨。

“无关此,只是诚信罢了,但如今乱世,诚信是不值什么钱。”陈远缓缓道。

“山虎镖局没少干杀人越货的勾当,他们虽有名,但也多是臭名,可惜太岭中如今能够自由进出岭内的商队,只有他们一家。”

苏阿雅顿住,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陈远点头,

“所以,这批货是假的,与远方族叔的交易也是假的,如此说辞,只是对太岭鬼修强制征税的缓兵之计,而山虎镖局恰好是唯一能进出岭内的镖局,你爹骗了鬼修,骗了山虎镖局,目的只是让你逃出苏家。”

苏阿雅被黑衫包裹住的身躯轻轻颤抖,她没有接话,只是兜帽在微微摆动,算是肯定了陈远的说法。

“但还有一事不明,你爹难道没有想过,这骗局会让你在到达楚北时丢了性命吗。”陈远缓缓道。

苏阿雅转过身,疲惫的脸上挂着泪痕,她轻声道,

“师尊,便是因为你,阿雅才敢一人跟镖,行至如今。”

陈远微微皱眉,

“你我素不相识,何出此言。”

苏阿雅显然知晓陈远会这么说,当下,她便是紧紧了身上黑衫,缓缓道,

“师尊……实不相瞒,一年前,苏家来了个黑瘦青年,他说苏家一年后有大难,家中只可逃出一女眷,便是我……他同我爹爹说,我会穿越镇妖窟大漠,若途中遇到一个长发修士,便拜其为师,并将一物转交给他。”

“起初,爹爹不相信那黑瘦青年的话,并让族中侍卫将其赶出,但他却留下了那盒子,让我藏在族中一座假山下,他使得是仙人手段,好像说得话只有我能听见,之后他离开苏家,爹爹也没有在意,我便将盒子埋在假山下……”

“结果到了今年,太岭岭主也被鬼修所杀,鸠占鹊巢,太岭也成了鬼修的囊中之物,于是苏家也被蚕食,便有了先前我与师尊说得那些事。”

“爹爹如今才恍然大悟,才布下族叔的骗局……但鬼修们精明无比,只让族中派出一人跟镖,如此,才有我,带着一批石头,碰到您。”

“起初我还有些疑惑,但见您神通手段之后,便确信您是那位黑瘦仙人嘴里的长发修士,如此才想尽拜师……还望师尊不要怪罪阿雅。”

苏阿雅说完,才觉得身上一松,终于不用再藏着掖着。

陈远点头,示意了解。

“黑瘦青年,又是小黑子……”

他轻轻念叨一句,嘴角却挂起动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揉了揉苏阿雅的脑袋,眼神轻柔,但目光并没有对焦,如此便不知这话是对谁说的了,

“你这混小子,整日给我带来些莫须有的因果。”

陈远温柔的眼神与语气,竟是让苏阿雅一时有些失神,她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开口。

“师…师尊,我不是小子……我是女子……”

陈远回过神,收回手掌,脸上重新归于平静。

“你怕高吗?”

苏阿雅点点头。

“不怕就好。”

苏阿雅:“???”

师尊我怕啊喂!

陈远单臂一挥,将苏阿雅揉成一团夹在腋下,

他双脚猛地一踏,膝盖半弯,呈蓄力之势。

苏阿雅有些发蒙,在陈远腋下蠕动,

“师尊你要做什么啊!?”

陈远做了个噤声手势。

“嘘。”

轰隆。

脚边黄沙轰然随着猛烈气浪行成一个圈往外翻飞。

陈远膝盖打直,一跃而起,脚下生出细密雷霆,竟是往天穹而去。

苏阿雅:“!!!”

一辈子都没飞过的内壮武者,如今终是感受到了天空的可怖。

“师尊!我怕高!”

陈远扭头,化作流光在天穹疾驰,他扭过头,故作大声道,

“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

苏阿雅:“……”

她在陈远腋下蠕动片刻,终于找了个舒服姿势,不用再面朝大地。

师尊还是挺好的,就是带人飞的姿势不太对。

苏阿雅脸红红地想着,若是能用抱的就更好了。

嘿嘿。

少女思春,这是天经。

但陈远在思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疾驰在天穹的陈远,眼神猩红,脸上表情似被风吹得冰冷异常。

【警告】

【心疾异变,请您慢行修心】

【警告】

“闭嘴。”

陈远眼中猩红溢出,快要化作浓郁的岩浆。

是要杀人去了。

约莫一炷香时间,陈远飞出了大漠,降临在一座低矮的城门楼子前。

“砰。”

陈远落地。

将地面踩出硕大坑洞,气浪裹挟土石,飞溅而出。

“卧槽!谁!”

几个巡夜的鬼修持着符篆,死死地盯着气浪之后。

烟尘散去。

是一道赤着上身的人影。

腋下还夹着个什么东西。

“阁下是哪个州的修士?!”

几名鬼修也算有眼力见,知道此人从天而降,高低也是个宗师修士,如此不敢加重语气,只是试探地问。

烟尘彻底散去。

几人未看清,便见那道人影突兀出现在众人面前,吓得他们连忙后退几步。

“你,你要入州?”

呼。

陈远喷出两道鼻息。

比一众鬼修高出一个头的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几人,猩红眼眸快要把几人吞噬,

“你们……杀过人……否……”

陈远断断续续问道,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微弯,但却又强行抑制,以至于嘴角抽搐起来,搭配猩红眸子倒是颇有几分狰狞。

但鬼修皆是不善之辈,心狠手辣,又岂会被陈远一个眼神吓退,当下,最前面的鬼修猛地将手中符篆贴在陈远额头之上,并厉声道,

“鬼道杀兮,何来的孽畜敢擅闯巫灵州,这就拿你做人干下酒吃!”

“叽叽叽叽!”

鬼修念咒,符篆猎猎作响,但就是不起任何反应。

陈远又喷出滚烫鼻息。

伸手揭开额头符篆,捏住拍回。

“啪。”

许是拍的力气有些大了,竟是给鬼修拍碎了。

“快去禀报州——”

那鬼修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道血红色剑影捅穿了心肺。

“噗通。”

巫灵州北门守夜鬼修都跪了。

“上仙饶命!上仙饶命!”

“都是那州主逼迫我们干的!”

求饶声不断。

陈远扣了扣耳朵,嘴角依旧在抽搐,眼中猩红更甚,

啪。

他轻合掌。

一股巨力将眼前所有鬼修拍在了一起。

也是拍出了液压机的效果。

陈远看着满地血腥,双手张开,似在享受,

“呵呵呵……蝼蚁求饶时,你也会放过他一条性命吗?”

【警告】

【心疾异变进度60%,请启用‘冰妖之腕’净化心神】

【警告】

“噗通。”

“哎呦!”

被揉成一团的苏阿雅掉在地上,她头的朝向与陈远相反,算是没有看到这血腥一幕。

“师尊干嘛丢下我?好疼……”

苏阿雅龇牙咧嘴。

却没看到陈远的眼中浓郁的猩红。

“屡次被当成棋子……什么蠢货……”

陈远自语道,却是重新将苏阿雅夹在腋下。

“之后……不要出声……”

“好的师尊。”

苏阿雅有些小怕,她不知为何,师尊的声音忽然变得极其嘶哑冷漠,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轰。

陈远单手轰向城门。

气劲爆出。

巫灵州门塌了,连带着周围城墙。

“夜袭!夜袭!”

“呜——”

号角声在月夜中响起。

猩红身影自废墟中走出。

【警告】

“闭……嘴……”

冰冷声音似邪魔。

吓得苏阿雅静静捂住了自己的嘴。

呜呜。

明明我也没说话鸭!

……

镇窟州大漠。

海叔挣扎着站起,是被冻醒的。

断手处已经溃烂,他现在的状况极差,勉强扶着车轱辘站起,仔细打量周围,满地都是横七竖八躺着的镖师。

他心头一紧张,赶忙跑到离得最近的一个镖师身旁探了探鼻息。

海叔勉强松了口气,拍了拍额头道,

“他妈的,还好有气。”

海叔环顾一圈,却看到苏小姐所在那辆驮车已经是分崩离析,站在外面都能从破洞中瞧见里面是空无一人。

“卧槽!苏小姐呢!”

海叔脑子发蒙。

若是跟镖的主家都他妈没了,等去了楚北,如何与那边对接,更何况苏小姐也没告诉过他们苏家的远房族叔是在楚北的哪州哪县啊!

海叔颓废地坐在地上,断手的痛感让他时刻保持清醒。

他无力地踢了一脚旁边昏睡的镖师,骂道,

“艹,你们这帮废物,他妈的人都守不住就昏了。”

海叔骂着,心中却是有些后怕。

先前那伙鬼修看着就是从巫灵州来的,且还有一位鬼修具备御空能力,是宗师境的人物。

不过能保住小命,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海叔又挣扎着站起,嘴里嘟囔道,

“这几把周阳死哪去了?”

海叔嘴里说的,便是那麻衣少年,算是乱世中无路可走,投靠的镖局。

如今接了太岭苏家的大单,要横跨大漠和多半个楚国,确实是有性命之危,但无奈周阳倾心于苏家小姐,如此经验不算丰富的他也跟着镖队来了。

只可惜。

海叔叹了口气,目光在地上昏死的人影中来回打量,

“这小子死哪去了?”

海叔看到前面一个稍矮些的人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在这呢啊。”

海叔上前,推了推被袍子罩住的人影。

“给老子醒醒!”

月亮被厚厚云层遮住,此时大漠中的能见度极低。

海叔摇晃半天,都不见有回应。

他蹲下,将此人翻了个面。

这不翻还好,一翻却将海叔吓了个半死。

这哪里是什么矮小的少年周阳。

这分明就是一个人的头颅被插进了沙土里,所以留下的躯干才显得有些短小了。

海叔睁大眼,仔细瞧着人影。

“他妈的怎么这么面熟。”

“是鬼修中的那位宗师强者。”

一道声音在海叔身后响起。

“卧槽你吓老子一跳!”

海叔回头,看到穿着麻衣的周阳紧紧盯着自己。

少年不说话,只是静静站立。

过了半晌,他才轻轻将右手搭在了海叔的头上,他语气低沉道,

“海叔。”

“啊?你小子几把被吓傻了?”

周阳面无表情,接着道,

“海叔,你的头,值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