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打水珠是件极其枯燥的事情。
但好在,陈远在不断砍断细小水珠的过程中,总能感受到剑意的精进。
如此一来,收获的喜悦便掩盖住枯燥。
陈远也就坚持下来了。
十年冬夏如弹指一挥。
陈远几乎在小八塘前一步未动。
还好有林不语几人每日来陪陈远聊天,倒不至于特别烦闷。
十年中,陈远知道了关于宗内大大小小的事。
多是林不语这大嘴要与陈远聊些八卦奇闻。
起初陈远是不乐意听的,但林不语讲得多了,不自觉,这些新奇事也落入了陈远的耳里。
比如关青青背地里经常把自己幻想成女将军,高高在上地鞭挞不听话的下属。
而扮演不听话的下属之人,便是慕容月牙。
慕容月牙是师父从泥巴堆里捡回来的,因此小时候得了个烂泥巴的外号。
谁知晓那妮子是个会摆烂的主儿,日后也同烂泥巴无二了。
倒是人如其名。
宗内有个规矩,是五百年入世一次。
关青青已经入世一次,曾在邱工江湖闯下不小的名气。
关山剑客之名响彻周围数州。
而如今关青青年岁几何,就不可知了。
上次关青青与陈远聊天解闷时,陈远不小心提了一嘴,却被关青青狠狠地用剑柄抽打屁股。
“你不知晓女人的年龄是秘密吗?”关青青怒斥。
陈远挠了挠头,“师姐,道理我都懂,可你能不能不要打我屁股啊?”
相比之下,林不语与慕容月牙的年龄就好推算多了。
林不语如今都还没入世,定然不足五百岁,因此修为也比关青青低上甚多,只有陆地天人。
慕容月牙也未曾入世,低于五百岁且还比林不语小,因为摆烂,修为是几人中最低的,只有交感境天人。
陈远想了想,曾经在狗尾镇与他交手的那个背山老头,也就交感境天人。
至于其他,还有很多令陈远感动的事迹。
比如慕容月牙偷偷将自己每月所领的天材地宝,分给宁如雪一半。
许是弥补当初刚见面时叫宁如雪“阿姨”的愧疚,许是见宁如雪身上有伤势未愈。
宁如雪也会时不时得告诉陈远关于柳寻的状况。
槐仙精元到底是人间至宝,如今仍使柳寻具有极其稳定的生命体征,甚至连气息都变得比之前强上几分。
陈远打定主意,在国比之后,他便向师傅酒池讨要唤醒柳寻的办法。
毕竟拖下去,也保不齐有什么意外发生。
十年。
酒池曾与陈远见过数面。
没有唠些家长里短,只是三言两语。
“枯燥吗?”酒池问。
“还行。”陈远答。
“恨这天下吗?”
“未曾。”
酒池离开。
再过些年头,又来,
“枯燥吗?”酒池问。
“还行。”陈远答。
“恨这天下吗?”
“未曾。”
“那你恨谁?”酒池多了一个问题。
陈远劈开一颗水珠,道,
“恨该恨之人。”
“可心中有恨,何以登高?”酒池丢给陈远一个酒葫芦,示意歇息。
陈远毫不犹豫地回答,
“若我心中无恨,便不可登高。”
酒池想了想,
“你心中有个度就好。”
微风起,小八塘泛起涟漪。
陈远摇了摇头,打开酒池丢给他的酒葫芦。
一股醇香飘来。
陈远闻着酒气,颇有些熟悉。
仰头灌下,酒劲不烈,有些微酸,有些微甜。
陈远抿了抿嘴,道,
“熟悉的感觉。”
酒池笑笑,
“前几日,我去大蜀,在牛牛镇里帮你打的酒水。”
陈远闻言,笑笑,
“多谢,师傅。”
“呵。”
酒池拍了拍陈远的肩,
“我听得出来,你一直叫我师傅,而不语他们,叫我师父,傅乃传道授业,而父,则更亲近些。”
陈远顿了顿,
“现在……我还叫不出来。”
“你个小滑头,我又不占你便宜。”
酒池随着微风消散。
小八塘前,又只剩陈远一人。
啪。
水珠消散,
凝聚。
打碎,
消散。
循环往复。
陈远感悟着剑意,却又抓住了一丝……时间的意味。
啪。
他轻打响指。
小八塘荡漾的水花突然一顿。
半息后又恢复涟漪。
陈远眼中有灰白色彩流转。
是时间之道初入。
如今,他能时停小八塘一瞬。
陈远笑了笑。
“小八塘啊小八塘,你真牛逼。”
…
再是五年。
今年天气剧变。
合久山上也落了雪。
小八塘结冰了。
陈远有些发懵,
怎么会?
来到小庙,关青青抱着双臂,早在等他。
“师弟。”
“嗯。”
“可有所悟?”
陈远想了想,
“一点。”
“那便再好不过。”
关青青丢来了一个灵果,陈远接住。
咬了一口,水分颇大。
“是想问宗门为何落雪?”关青青笑道。
“嗯。”
“师父一年前不知所踪,估摸着是去打架了,每当师父全力应对的时候,合久山方圆千里的长青阵就会撤走。”关青青道。
陈远顿了顿,“师傅会有危险吗?”
“或许没有吧。”关青青抱着双臂,斜倚在小庙的柱子边。
“已在小八塘前斩了十五年,歇息片刻吧,五年后要参加国比了。”
“好。”
陈远走进小庙,今日,他才注意到小庙深处有个雕像。
“这是谁?”陈远问。
关青青顿了顿,道:
“武神。”
“武神?”
陈远一阵恍惚。
“嗯,两万载前武神开辟了平等大世,但维持不久,武神便被天下至高围攻而陨了。”
“哦。”陈远点点头。
“相传你们青川有个天策将军,当年于天人境斩数百起灵,扞一国南域,已有小武神之姿。”关青青眼中流露出一阵向往,叹道。
陈远摇了摇头,
“有些夸大了,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关青青冷哼一声,
“你作为青川人还这样瞧不起自家将军?”
陈远笑了笑,
“正因为我是青川人,所以……我才瞧不起他。”
关青青皱了皱眉,想说些什么,却没能说得出口。
或许陈师弟是因为那天策将没有守住国门而有些怨气呢?
可惜那等人物没有成长起来。
陈远走出了小庙,
坐在房檐下,
看着合久宗外多年不遇的雪白。
“武神……”
陈远呢喃一句。
两万载前武神开辟平等大世,却被天下至高围攻而陨。
陈远摩挲着手中剑鞘上细小的“陈”字。
世道啊。
慕容月牙从远处奔来,笑着扑在陈远的背上,
“师弟!你怎么不打水珠啦!”
陈远笑笑,
“该准备夺魁了。”
“师弟如此有信心?真不愧是我泥巴教副教主!”
陈远点了点头。
眼中剑意与灰白色彩一并闪烁。
武神?
前面再加个陈字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