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巫山郡新任郡主的死,镇民们也见怪不怪了。
毕竟那棚屋间,可是住着两位上仙。
妙手回春陈大夫,镇中传说清水老怪。
有如此仙家庇佑着镇子,何处修士来了,也要饮恨。
如此,牛牛镇的地位自是水涨船高。
郡里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也未有再派人来查,只是将事情上报到时平州州衙。
只是报信的人却被州中刺史一顿毒打。
有知情人称,刺史的原话是:
“你不知道百年前背山宗是如何被灭门的吗?!还敢去招惹那地方!”
此后,巫山郡官府也消停下来。
由他去吧,也不知是哪家大修在边陲小镇安享晚年。
牛牛镇,清水街棚屋。
陈远将装着柳寻的木棺也移了过来,放在书屋中央。
陈远整日熬药,也使得棚屋内小空间充斥着一股药材味,说不上刺鼻但也不算清香。
只是喂药时,陈远请宁国师回避,却遭到一顿毒打。
“陈将军,这是我的屋子!你还要我回避?”
无奈,陈远只能当着宁国师的面喂药。
竟是如此亲昵地口对口喂药。
见识了如此喂药手段,宁如雪也是气得七窍生烟。
这哪是喂药啊!
这就是馋人家身子!
后来,宁如雪也不闹腾了。
已经麻木。
反正陈远不是我道侣,他爱怎么着怎么着!
二人终于商议起了正事,先是关于柳寻的病情。
宁如雪未曾修习神魂功法,也不懂如何治愈。
只是听陈远叹息道,镇中医师上官嫣然曾说,她师尊乃一方大修,说是有治愈之法,于是陈远便在镇子中等了这么多年。
只可惜,如今镇中已过两百余年,却未曾见到那师尊的一根毫毛。
苦等罢了。
陈远当下决断,若是五年内还未见到那师尊,就离开镇子,去别处寻神医。
再商量到宁如雪的寿元问题。
先是燃烧千年,再是跌境至半步起灵,如此一来,寿元保守估计只剩下几百载余。
与原本神通境的近万年寿元相比,已是短小的不够看了。
因此当下要务,便是先恢复境界,有了修为,也才能延长寿元。
天下修士,内壮上限百岁,小宗师两三百岁,宗师五百岁,天人千年寿元,且小境界中还有寿元差异。
起灵境寿元当有五千岁,如陈远曾经碰到的狐妖霓裳,便是起灵大妖,只是霓裳受过重大创伤,且有丧夫之痛,因而其三千五百岁便早早陨落。
神通境修士寿元直逼万年,但近几个大世,天下战火连绵,神通境修士作为国之顶峰大修,多在战场前端坐镇厮杀,因而万岁神通境修士并不多见,除去青川曾经的老怪。
只可惜那老怪怕是在灭国战中陨落了。
无论是妖,亦或是修士,修为越高,则寿元越悠久。
如那南妖至高,不知活了多少个大世。
这天下唯独陈远是个例外,毕竟他有长生外挂,境界寿元的上限约束不住他。
因而,宁如雪如今要延寿,必须恢复境界,最起码,先从半步起灵恢复至起灵,如此一来,倒也可以有千年的延缓期。
只是当下,宁如雪的根基损毁太严重,普通的修行之法再难以精进。
只能依靠天材地宝。
何处弄来天材地宝?
宗门。
可惜时平州内宗门实力孱弱,天人境都罕见,又能掏出来什么天材地宝修补一个大修根基?
只能将目光望向大蜀的其他州了。
只是二人身份敏感,如今又察觉到天下有未显现的阴谋,如此招摇入富饶之州宗门,怕是会惹祸端。
思来想去,陈远想到了上官嫣然的师尊。
五年内,若是等到其人,便想法与他牵线,不仅要其救治柳寻,还要其带陈远、宁如雪回宗,交换些天材地宝。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建立在上官嫣然师尊是个牛逼哄哄的修士的份上。
若是其只是个修行神魂的寻常天人修士,只怕是要冒险入大蜀其他州了。
如此,陈远便与宁如雪拍板。
说等就等。
五年而已,宁国师还是等得起的。
此间,便是一年后。
陈远曾经觉得自己的生活非常枯燥,但他从没想过,有人会比他的生活还要枯燥。
宁如雪。
如今她修行无用,只是整日捧着一面铜镜左右来回瞧。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算是世间绝顶宅修。
终于一天,陈远实在忍不住。
便给宁如雪乔装打扮一番。
脱去粗布灰袍,露出其胜雪白裙。
陈远有先天打铁圣子的名号,于是他给宁如雪敲了个假肢。
外观倒是逼真。
只可惜有些沉。
若是有好点的材料就好了。
沉沉的假肢套在了宁如雪的断臂处。
断掉的一截光秃秃的。
陈远鼻头有些发酸。
但他强挤出笑,将白裙衣袖放下,
“看,多好看,如此一来 ,胳膊也有了。”
宁如雪当下掏出铜镜左看右看。
她笑了。
弯弯眼波中的美意快要将陈远淹没。
陈远望着有些出神。
他终于知晓为何前世会有典故:烽火戏诸侯,只求褒姒一笑。
…
陈远领着宁如雪出街了。
陈远说,这是citywalk。
宁如雪黛眉微蹙,
“什么?”
陈远笑笑,说就是压马路。
镇上有人见到一男一女从棚户中走出,都好奇张望。
男的是上仙陈大夫,女的……女的……
镇民们脑弦紧绷,颤抖地说出他们的猜想,
“那仙女……是,是清水街老怪!”
如此,镇中沸腾。
原来所谓的清水街老怪,竟是女仙。
可惜那镇长黄三牛,只当清水街老怪是邪恶修士,与其斗了百十个春秋。
如今他若知晓,只怕是肠子都要悔青。
宁如雪走过之地,便收获满地目瞪口呆。
震惊这个表情镇民已经作腻歪了。
如今他们瞧见这白衣胜雪的倾国容颜,只觉得灵魂得到升华。
不容亵渎!
这便是陈大夫的……额,额……道侣?
有人如是猜测,嫉妒得牙齿痒痒。
醉人斋旧址。
如今改名叫“一品阁”。
酒楼内装潢还算清雅,甚至请了几个女子奏乐。
只是当陈远与宁如雪踏进酒楼时,鼓乐声便戛然而止。
酒楼中无论男女,皆是呆愣住。
何处仙子下凡?
半晌,小二咬了咬舌尖,缓过神来,
“陈大夫,这位是……”
陈远刚想说话,却被宁如雪截胡,
“我是他道侣。”
简单五个字,犹如晴天霹雳。
陈远呆了。
酒客们傻了。
妈妈,我今天刚爱上一个人,就失恋了。
呜呜呜。
有人掩面哭着离开。
陈远:“……”
二人落座,免费得到了酒食。
掌柜知道陈远是大修,不敢有一丝怠慢。
陈远没有动筷,只是品酒。
这酒水味道倒是变得好一些了。
有百年前醉仙翁那劲头。
宁如雪只是埋头苦吃。
像是饿了几十年。
哦对,真是饿了几十年不止。
“掌柜的,再来一桌!嗝儿~”
宁如雪扬了扬手里的空碗。
陈远看着眼前高高垒起的空碗碟,不由得叹道:
“小黑子,如今吃道一途,已有人登顶。”
宁如雪耳朵尖动了动,
“什么?”
“没事。”
“我听到你说到小黑子了。”宁如雪撇了撇嘴。
“昂。”
“是那个瘦黑小子?战力倒是不错,先前看过他出手,怕是不低于起灵境,陈远,你是在哪里认识的隐世修士?”宁如雪随口问道。
陈远眼神深邃,嘴角微抿,半晌才道:
“三百载前,我流落到狗尾镇,我是疯子,他是傻子。”
“啊?”
小黑子,你到底是谁?
陈远心中暗叹。
但无论你是谁,我都是你永远的陈哥。
此后,匆匆四年而过。
陈远与宁如雪之间,倒生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镇上安逸,宁如雪也活在了大众视野里,二人每天的日子也如普通百姓无二,如此安逸,也让人神经放松。
甚至有时候,宁如雪都生出了永远跟陈远待在此处的念头。
哪怕她寿元无多。
只可惜。
宁如雪坐在书屋靠椅上,看着陈远望着窗外大雪。
只可惜,陈远有他要做的事。
他肩上所挑的,怕是比任何人都要沉重。
年末。
冬雪零星。
今天是五年之期的最后一日。
若是过了今日,上官嫣然的师尊还没有到来,那陈远就要带着宁如雪与柳寻,踏足大蜀内地了。
待到傍晚,家家户户有爆竹声响起。
陈远叹了口气,关上棚户的门。
“有什么要带的么?明日该出发了。”
“我能有什么东西,倒是你,背好你的道侣。”宁如雪轻哼道,心中也是不舍如今的安逸闲适。
二人的吃食简单,
是从一品阁打包回来的三餐一汤。
还买了两束烟花。
等着子时临近时,便能像外面的爆竹一般红火。
砰、砰、砰。
爆竹声中一岁除,牛牛镇这几年越来越热闹。
砰、砰、砰。
砰。
砰。
有人敲门。
陈远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一道人影。
是个中年男人。
穿的邋遢,腰间别着一个酒葫芦,头发有些蓬乱,但并不脏污。
他胡渣参差不齐,嘴角扯着笑。
中年人看着陈远,手掌平齐,比着自己胸口,笑道:
“小友,你见过吾徒儿吗?大概这么高,十七八岁样子。”
陈远点了点头,眼中有着不可察觉的哀伤,缓缓道:
“她于百年前老逝,埋葬在医馆后院。”
“哦……”
中年人哀叹一声,笑骂道:
“你说我这老不死的…记不得日子,没想到让徒儿等的太久了些。”
陈远点了点头。
“确实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