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开始了。”陈远双手下压,示意安静。
“小黑子。”
“陈哥我在!”
小黑子目光灼灼,他现在无比期待陈远接下来的动作。
“去找些老妇人,告诉她们,镇中心安庆荣要表演节目。”
“陈哥,为什么找老妇人?”
“因为……她们是镇子上最精密的情报网。”陈远道。
小黑子点头离去。
看来此行,任重而道远。
安庆荣在一旁拍腿笑出了声,
“哈哈哈,你小子太有意思了…还情报网……”
笑了半晌,安庆荣忽地反应过来。
“不对。”
“我他娘表演什么节目啊?”
陈远笑笑,
对着安庆荣道:
“安兄,可以脱去上衣了。”
“干甚?”
“节目……要开始了。”
另一边。
小黑子跑到一群唠嗑老妇前,吆喝道:
“奶奶们,镇中心只收五文钱的表演你们没去看吗?”
几个老妇一愣,“什么表演?”
“就表演啊!安大叔出演的,你们没去看吗?只要五文钱。”
老妇们一愣,这打铁的安小子还整上表演了?
再回神,方才那黑瘦少年已经不在。
“姐妹们,只要五文钱…这牛牛镇上已有多年没有些烟火气了,要不,去瞅瞅?”其中一老妇道。
“还是安小子表演,那安小子心地好,我们也捧他那个场!”
“走走走。”
“别急,我喊上我家那口子!”
“别急,我戴上我的假牙!”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老妇们成这一消息的起始点,向着镇子的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听说了吗?打铁安要在镇中心表演节目!”
“哎哎你知道吗?安庆荣要在镇中心跳脱衣舞!”
“脱衣舞?那是甚?”
“去了就知,走走走。”
消息越传越离谱。
五文钱的表演也说是千金难买了。
镇中心。
小黑子气喘吁吁地回来。
其身后,跟着乌泱泱的一帮子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哪里的山匪进了镇子。
陈远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小黑子很受用。
不过还是陈哥的计划好使。
老妇们才是最密的情报网。
“安兄,要开始了。”
“我已脱衣。”安庆荣面目严肃,也不知现在要干嘛。
陈远看着一旁正沸腾的熔炉,其中有铁水滚烫涌动。
“温度差不离了,一千六百度尚可。”
陈远呢喃一句。
安庆荣看着镇中心渐渐围堵而来的老幼妇孺,不由得老脸一红。
早说在这么多人面前脱衣啊……
多羞耻,嘤嘤嘤。
“看吧!我就说安大哥要跳脱衣舞!”人群中有声音传出。
安庆荣:“……”
我忍。
你小子的脸我记住了,日后打铁价格翻倍!
残阳彻底消磨。
秋意攀上了镇子。
眼看人来的差不多了,陈远大声道:
“乡亲们。”
他声音磁性,且带有灵力加持,听到周遭观众的耳朵里,也都变得动听。
躁动的人群沉寂下来。
“人间,悲怆。”
陈远开口。
“天下,不宁。”
八个字。
犹如石钉一般狠狠地钉进在场镇民心中。
“此人是谁?在做什么?为何说的话让我如此难过?”
这是所有人的心声。
“天下修士最为金贵。”陈远开口了。
人群中有声音嘈杂起来。
“修士?金贵个屁!狗尾镇都被修士灭了!”
“哎……我家那口子是镖师,数年前也被劫货的修士虐杀…”
“这人在说什么?这不是戳我们这些凡人的心么?”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却见陈远面色平静,再说道:
“凡人如草芥。”
轰。
群众们怒了,要不是碍于安庆荣在那,他们恨不得这就上来干翻这毛头小子。
陈远停顿,继续道:
“这是我所见的。”
人群渐渐寂静下来。
“外有诸狼环伺,边疆民不聊生。”
“内有邪修作乱,百姓命如草芥。”
“庙堂之上也尊修士。”
“普天之下,也尊修士。”
人群后,有个美艳女人抱着双臂,一言不发。
“然。”
“低于内壮六层武夫,短寿焉。”
人群中,有身姿健壮之人眉头紧锁。
“修士与人皆逐长生。”
“但道阻且长。”
陈远忽地握住今日用柳木做成的大勺。
“天下十分。”
“修士占七分。”
“妖族占三分。”
“唯有凡人百姓夹杂于缝隙,上不得求活,下不得善终。”
镇民们沉默,一言不发。
近些年修仙者的横行霸道,他们也是听着不少了。
狗尾镇便是最鲜活的例子。
往前,还有哪郡被屠了城。
“陈某,未有大愿,只求天下安。”
“但放眼未来千载万载,此愿,难。”
陈远的声音变得悲亢。
“但这路,陈某,会一直走下去。”
人群沉默。
他们看着那瘦高,穿着破烂衣物的男人。
他是谁?
是凡人吗?是修士吗?
“吾今日,携安庆荣,为诸位,赠上一场奇观。”
“是为慰藉天下凡人的万年苦难。”
“是为祭奠狗尾镇镇民的百年之灵。”
“也是为吾之极其重要之人,赚一分救命钱。”
陈远说罢,将手中柳木勺递给安庆荣。
安庆荣愣愣接过,尚在回忆方才那段话。
轰。
熔炉中的铁水纷纷倒入陶土凝成的大缸中。
“安兄,你舀出一勺铁水。”陈远小声吩咐道。
“哦,哦哦哦。”
安庆荣赶忙从熔炉中舀出一勺沸腾铁水。
“握好。”
“嗯。”
安庆荣眼神坚定。
陈远招手,锈剑飞入其中。
人群震惊,是修士手段!
陈远轻吸口气,横握锈剑,两指扣在剑背之上。
“啪。”
剑背抽出,拍打在柳木勺上。
“嗤啦啦——”
熔岩铁水变成飘动的漫天繁星。
是火花。
锃亮、闪耀、如瀑布一般的火花!
像是夜空中的璀璨诗行。
密集的火花转了一个大圈,映亮每个镇民的脸。
安庆荣看呆了。
他从不知道,自己看了半生的铁水,会有如今的浪漫模样。
“再来。”
陈远再道。
柳木勺伸入陶缸,再舀出一勺滚烫如熔岩般的铁水。
陈远剑背敲击而上。
嗤啦啦啦——
是火树银花。
凡人,也配看到这么好的景色吗?
镇民们湿润了眼眶。
他们仿佛感受到时间流淌,看过了万年历史的沉淀。
看到了凡人的脆弱,亦看到凡人的坚强。
这漫天绚烂的火花,超越了语言的美丽。
无法形容。
嗤啦啦啦——
忘却尘世纷扰。
忘却修士凶威。
忘却环伺的虎狼。
忘却吃人的庙堂。
这火树银花,
真是那男人赐予我们的吗?
镇民们目光灼热。
看着陈远,欣赏着锈剑剑背抽打而出的漫天火花。
半晌。
二十斤铁水已见底。
陈远收回锈剑。
只道一声谢。
此奇观,
是打铁花。
隐藏在陈远记忆中的打铁花。
围观的镇民们一言不发。
过了小半天,他们才纷纷掏出自己的腰包。
“太美了,我这一辈子都没见过如此美丽的东西……”
“呜呜呜…我想我相公了,若是他还能看一眼这个,该多好啊。”
“啥也不说了,安大哥,还有这位兄弟,这一百文钱,都给你们!”
“对对对!还有我们的!这是五文!”
“……”
安庆荣呆愣住,握着柳木勺的手轻颤。
打铁花。
他看着那破烂黑衫的男人背影。
如此纯粹。
小黑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用盆接住那些镇民打赏的钱币。
呜呜呜。
太他娘好看了。
以后一定要让陈哥天天打铁花给我看。
呜呜呜。
“陈,你是姓陈吧?”
一美艳女人挤过人群,走向陈远面前。
“嗯。”
“我不收你的钱了。”
陈远闻言,有些愕然。
“可是……”
“没有可是。”
美艳女人看着一旁放置的木棺,
“这里面只要装的不是妖,我会尽全力救他。”
陈远一笑。
“不是妖,她是世间最好的人。”
次日。
镇上传言。
有个黑衫客。
送了人间一场绝世美景。
还破了上官神医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