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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看多少次,白忘冬都不敢相信,那个会生扒人皮的罗绫老师会是一位手艺极佳的厨娘。

那刀法,那雕工,那削皮的技术,让白忘冬直接梦回昔日的诏狱二十四层。

“又和流霜吵架了?”

厨房里有两个女人在,一个是在专心致志准备着今天晚宴的罗绫,另外一个则是在给罗绫打着下手的林昭月。

看到白忘冬掀开厨房的门帘,她直接开口问道。

“听到了?”

白忘冬从厨房里的竹筐里拿了一根洗干净的黄瓜,然后靠在门框上咬了一口,开口说道。

“嗯,你们声音有点大,离得这么近就算是捂上耳朵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林昭月一边洗菜一边说道。

这已经是这段时间北镇抚司里的常态了,从罗睺特地把这两人凑到一起开始,这个结果就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

两个从性格上来说基本算得上是水火不容的人搭档,相互之间的碰撞永远都少不了。

“昭月姐,你要不然和老大说一声,放过我们吧,这对我对她都是折磨。”

白忘冬又咬了一口黄瓜,用几近哀求的语气对她说道。

林昭月轻轻一笑,把手里洗好的菜给放到了菜篮里,然后转身朝着白忘冬用力一递:“我可说服不了他,我说你最近是不是哪个地方惹到他了,他这几天看你吃瘪看得很开心啊。”

“我也想知道啊。”

白忘冬接过那篮菜,然后把它放到一边,又从柜子上取过来一篮没洗过的菜,递给了林昭月。

“您知道的,我对镇抚使大人向来都很敬重。”

“敬重?”

林昭月接篮子的手微微一顿,对着白忘冬眨眨眼。

白忘冬面不改色地点点头,把林昭月给逗笑了。

“是挺敬重的。”

林昭月接过菜篮,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洗菜。

“不过这事没办法,罗睺一旦下定决心,没有人能改变他的决定。”

“陛下也不行?”

“大胆。”林昭月嗔怪地看了瞥了他一眼。“妄议天子,下不为例啊。”

下次还敢。

白忘冬心里不以为意说道。

然后,他就把目光看向了那专心致志做着菜肴的罗绫,脸上带上了一副委屈的模样:“罗绫师傅,您最亲爱的大弟子来了,怎么不看他一眼呢?”

罗绫手中的刀猛地一用力,显然是被惊到了。

她看着案板上那块被多切了一部分的肉条,微微犹豫了一下,然后用厨刀把它扒拉到了一边。

确认了,这人有强迫症。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是你师傅。”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白忘冬语重心长地说道。

“您要是想当我爹也行,但就是我爹本身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我劝您还是慎重一点比较好。”

咔哒。

很显然,刀又切偏了。

罗绫放下刀,然后转过身来。

因为要做饭的缘故,罗绫那素来披散的长发被束到了脑后,没有了发丝的遮挡,那两只漂亮的大眼睛露了出来。

虽然因为那过白的皮肤衬托,导致那双眼睛看起来有些阴郁,但她这么直勾勾盯着白忘冬的时候,白忘冬还是觉得这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

以前白忘冬观摩她给犯人上刑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只要一有问题就会开始“胡言乱语”。

“哦,我看看啊。”

白忘冬很懂事地从腰间白玉里取出来他的御用小本本然后单手翻开。

翻了两页以后,他停下手,咬了一口黄瓜。

“您知不知道,有一种仙法,和水有关,能让人暂且脱离掉原先的空间,然后进入一个和之前空间一模一样的地方……”

白忘冬大概描述了一下之前和那蓝发女之间的交锋,隐去了大概的故事情节,只说了他遇到的那仙法的种种细节。

听完白忘冬的话,罗绫黛眉微皱:“你确定自己不是中了幻术?”

“八成以上的可能不是。”

白忘冬摇摇头。

这还是保守的估计了,除非这幻术真的就能将白忘冬的感知力一同给扭曲掉,不然的话,这绝对不可能是种幻术。

“海市蜃楼。”

就在白忘冬以为得不到答案的时候,旁边的林昭月插口说道。

“你惹到了海灵族的人?”

“果真是海灵族?”白忘冬转过头朝着她看去,然后下一秒就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连忙接着问道。“等等,他们不是叫海人族的吗?”

“海人族是民间的俗称,朝廷登记在册的名字是海灵族。”林昭月擦了擦手,又把洗好的那篮子菜递给了白忘冬。

白忘冬很顺手接过,把它放到了一边,乖乖听着林昭月讲解他不知道的知识。

问,白忘冬什么时候最乖?

不是打架打输的时候,也不是快要死的时候。

是在汲取知识的时候。

有人给他答疑解惑的时候,他最乖了。

海人族,或者说海灵族的事情他之前花钱在听故事书讲故事的时候听到过,但并没有深入了解过多少,现在终于是能听到详细的答案了。

罗绫见没有自己的事了,然后就转身将所有的注意力又放在了案板之上。

林昭月擦完手没有继续洗菜,而是认真的和白忘冬讲述着关于海灵族的事情。

“海灵族这个种族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并不是纯种的人族,这是他们自己的说法,在海灵族的历史上,他们的祖先是人族和神灵在交合之后诞下的半神,然后这位半神再继续繁衍子嗣,时间一长,这些人就成了一个种族。”

也就是说,海灵族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是神的子嗣。

“那历经这么长时间的发展,现在的海灵族血脉中还能残存多少神的痕迹呢?”

白忘冬首先说出了自己发现的华点。

神血稀薄到这种程度,还能否认自己是海“人”族,而是自称为海“灵”族吗?

“也许是他们认为神血比较高贵吧。”

林昭月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海灵族在历史上被人族打败过很多次,但却从来没有一次真的被打服过,这群人一直认为身怀神血是高人一等的象征,向来傲慢到了极致,太祖皇帝在世之时曾经想要将这一族给彻底抹杀,以绝后患,但……”

林昭月摇了摇头。

“这一族居于东海之下,身处海底,本就以天险所护,若是强行去攻只会是两败俱伤,大明朝初建,这种消耗暂时能避免还是要避免的。更何况,从道义上来讲,洪武五年的时候,海灵族便向朝廷俯首称臣,自愿每年上供,若是强行征讨,于大义上有失。”

“于是渐渐的,这件事便也就在朝廷慢慢被忘却掉了。好在这几年海灵族格外安分,这样也蛮好的,海‘人’族的观念虽然是从民间滋生,但未尝没有朝廷的推波助澜,就是想着也许有一天,这样的观念能够影响到海灵族的族人,从而兵不血刃将这一族给彻底收服。”

“原来如此。”

白忘冬点点头,开口说道。

提出这一想法的人是有点水平在身上的,随着海灵族身上的神血越发的稀薄,也许他们真的会认识到自己真正归属于人族也说不定。

先从一个称呼上改变人族本身的观念,渐渐的就能够让人族真的将海人族当成自己的一员,日积月累之下,海人族绝对会被影响到。

“对了,我听闻这几日,海灵族会送公主入京?”

白忘冬不着痕迹地将这件事提起。

林昭月点点头,倒也没有特地的避讳。

这件事现在还算是绝密,但她就是一个医师,用不着替罗睺保密。

“应当是还在路上,还有个半月的路程才能抵达京城。”

还有半月?

那岂不是说,这位公主还未抵京。

白忘冬眼睛下意识眯了起来。

那今日在百香铺见到的那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又是何人?

“这人之前从未来过京城吗?”

白忘冬接着问道。

“从未。”林昭月十分肯定地说道。“相传这位公主自七岁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沉睡在海灵王宫,一直睡了十三年才醒了过来,别说是入京了,大明的国土,她怕不是一步都没有踏上来过。”

一醒来就要被送来和亲。

这样一想,这位公主倒是当真命苦。

如果这样一说的话,那这位公主应该不会有接触到他或者寒水君的机会。

相识更是无稽之谈。

总不可能是什么七岁的玩伴之类这么老掉牙的设定吧?

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寒水君不可能会不写在日记当中。

说真的,那日记说是日记,但白忘冬心里明白的很,那就是一本特地放在那里让他观看的新手手册。

那日记就差没把“你要这么假装我”这几个字写在扉页上了。

可……

难道那女人并不是这位公主?

她看着白忘冬的眼神又为何是那般模样?

这次草率至极的相遇和接触又是为了什么?

从始至终,无论是白忘冬还是这蓝发女都没有半点认真的交过手,白忘冬是一开始就察觉到了那片空间的异常,所以为了试探她的路数,这才收了力。

那她这般游刃有余又是为了什么呢?

奇怪的人。

有太多的问题解释不清楚。

“对了。”

林昭月一拍手,像是刚反应过来一样。

“你一开始不是在问海市蜃楼吗?”

“对,这术法同海灵族是什么关系?”

“这就是海灵族的秘术。”

林昭月笑着回答道,但白忘冬明显察觉到那笑容中暗藏杀机。

“幻术?”

白忘冬顺嘴一说。

“不是幻术。”

果然。

白忘冬听到了预料之中的答案。

林昭月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这是一种乾坤术。”

“乾坤术。”

白忘冬微微一愣。

他听裴秀文提起过乾坤术,能冠上这称呼的术法可没有一门是简单的。

“内外乾坤,虚实颠倒。”

林昭月手掌翻转,然后淡淡说道。

“其实就是将内外空间置换,在原有的空间当中,开辟出一个不会被人发觉的新的空间。”

简单来说,就是投影。

但投影出来的这个空间却能够在一定意义上存在于虚实之间,让人无法从外面察觉的到,甚至,如果不是白忘冬的感知这般敏锐,也无法从从内里察觉到这空间的虚假。

果然,这乾坤术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嘎吱——

而就在这个时候,白忘冬很清楚地听到了小院的门被缓缓推开。

那沉闷的脚步声大概是罗睺这个主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听到这声音的不止是白忘冬一人,林昭月脸上露出一抹轻笑:“更熟悉海灵族的人回来了,你去问他吧。”

嘶——

白忘冬觉得,如果自己真的问了,那恐怕头顶的“危”字就要血光大放了。

海灵族里绝对有人和这姐有过过节。

识时务者为俊杰,白忘冬果断把手里剩下的黄瓜给几口吞掉,然后后撤两步走出了厨房。

恰好罗睺带着谢阴从外面走入。

看到这步伐怪异的白忘冬,他眉头一挑,独眼眨了眨,显然没搞懂白忘冬想要干嘛。

白忘冬从容转身,满脸笑容地向他拍了拍手,然后大喊了一声“欢迎”。

“呵,神经。”

罗睺冷笑一声,理都没理他,直接侧过头继续和谢阴说着刚才的话。

“白雕玉简的事情你多上点心,事关建文帝,陛下不会放过这条线索的。”

“好。”

谢阴目光微闪,认真地点了点头。

截止到目前为止,锦衣卫北镇抚司罗党的六名成员全部集中在了这处小院。

这是场家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