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万物复苏,即使不谈围猎之事,木兰围场也是一个踏春的好去处。
远处青山蒙蒙,围场却是一马平川,草木刚从隆冬的风雪中缓过来,短短的毛茸茸的一层,已然有些草木开出了小花,白一片黄一片,真真是平芜尽处是春山。
号角吹起,侍卫持枪先行清场布控,确保天子安全。
猎场外围是用杨柳木和枯树枝连接起来的栏杆,每隔十步,还挂着黄白蓝红四色的垂巾,向所有人宣告着此处有主,暂行暂避,百姓勿入。
从围栏进去便是一路的八旗旗帜,旗帜尽头是一座高台,高台旁是一极高的杆子,不管在猎场哪个方向都能望见,杆上有旗便代表着围猎正在进行,杆上无旗便是围猎结束,还在打猎的人需尽快赶回。
高台的背面不远处搭建了马场马厩。
远处,一处溪流汇成的天然湖泊边便是大帐的所在之地,以最中间的王帐为圆心,井然有序地向外分布着。
深处便是围猎的主场了,深山密林才有足够多的猎物,浅山处只是些灌木丛,跑马方便,猎物却也只不过是些兔子山鸡。
再深处,连马匹都难行的地方,才有可能遇见大家伙:譬如老虎,熊瞎子。
年年围猎都有争强好胜的八旗子弟希望自己是第一个猎到大型猎物的人,只是敢冒险敢往深山里冲的王公贵族更是凤毛麟角。
山深一点的地方,便会有人提前做好的记号,何处危险,何处安全,更危险的地方干脆拿布条拦在了树间,明晃晃地不让通行。
擂鼓声起,策马出发,奔腾的马匹卷起了尘土,也卷起了众人雀跃的心情。
这次春蒐的队伍里首次出现了一个令所有人不可置信的身影––萧云。
身着八旗盔甲的萧云从一大早被乾隆从床上哄起来,再到被鞠衣和既白被迫更衣,直到现在骑在马上还是一头雾水,她怎么就跟着他坐上马车出了宫?怎么就到了木兰围场了?还有什么春蒐?
不仅萧云一头雾水,尔康班杰明更是看着这位炙手可热的贵妃娘娘远比前朝后宫传闻中更加得宠。
永琪从一大早看到乾隆领在身边的萧云后,自己的心早已汹涌澎湃,他自问,别说后宫的娘娘们,哪怕自己的皇嫂皇姐都没有过这个殊荣。可这已经不是乾隆第一次为了萧云破例了……
“皇上带着贵妃娘娘来,这次春蒐倒是热闹了。”傅恒能稳坐乾隆朝首席军机大臣自然不是常人可比。
乾隆心情大好的挽弓瞄准天上的大雁,大雁仿佛感觉到了自己被这位人间帝王盯上,加快扇动翅膀,可惜还是被一箭从后贯穿。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队伍中响起欢呼声,萧云更是匪夷所思看向乾隆,她本以为百步穿杨已经是极限,可是面对随时变换方向和速度的大雁他都能如此……
“都去吧,春天猎物极多,都拿出真本事来,今天猎得猎物最多者,朕重赏!”乾隆一声令下,所有人随行的八旗子弟均想拔得头筹。
“是!驾…驾…”
众人骑马跃出看台前的围栏,散入草原山林中,众目睽睽之下乾隆握住萧云的小手:“傅恒,福伦,你们也去和年轻人比比,朕这里有云儿陪着。”
福伦还是担心乾隆的安危,可还没说话就被傅恒接过来:“那臣和福大人就也去过过手瘾,上次来木兰可是有些小意外啊。为了安全起见,只让鄂敏远远跟在皇上和娘娘身后护驾!”
“就如此!”乾隆满意的点点头,傅恒和福伦便立即打马离去。
“人都走了,来,朕亲自带你打猎!”乾隆牵过萧云的缰绳带着人走进山林间,鄂敏不敢跟的太紧,这得远远跟在帝妃两人后面。
“之前射击场不是一直想学百步穿杨吗?来吧,朕亲自教你。”乾隆兴致勃勃的要教人打猎,可是萧云注视着精神抖擞的乾隆,越发想发脾气。
他就这么情急,忍不了一晚上,非要在这个关键时刻宠幸令妃吗?
什么打猎?
她现在满脑子担心的都是如果令妃又有孕,她该如何应对?
“先试一试,就是打不中没关系的,多射几次不是就好了吗?”乾隆看人握紧弓却不搭箭,以为是萧云怕射不中,所以出言宽慰。
听到此话的萧云更是生气,他就非要把她当成他后宫的那些莺莺燕燕吗?
她是萧云,不是温柔似水的令妃,哪怕如今开战,她萧云也敢披甲上阵!
山林间才是打猎的主场,越是难行的地方意味着猎物的可能性越多。譬如鹿群,但鹿群警敏,往往不等马匹靠近就跑走了。
萧云没有接乾隆的话,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干净利索的挽弓搭箭,瞄准了在百米外的头鹿,然后,一击毙命。
行云流水的动作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等到这时候,萧云才看他,唇角微勾,并留给乾隆一个眼神––我可以射得中,不用你教!
然后准备打马离去,她现在很不高兴,很不高兴!
乾隆看着离弦的箭,又看到她回头看她的眼神,再想到自己方才的话,眼眸一转,微微摇着头,露出一抹无奈且宠溺的微笑。
这丫头......
看着发脾气的萧云倒是没有怪罪,他一早就问了齐朔,和粘杆处的消息分毫不差。现在看来,小姑娘铁定是吃醋无疑了,而且这醋吃得严重,他很开心,整颗心像是被浸在了蜜糖里,甜甜的。
她宛如光芒四射的宝石,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原来她也是和他一样对彼此患得患失,占有欲极强。
乾隆追上前,拉住萧云的胳膊,不等她反应便一个用力把人拽到自己马背上,策马奔腾。
此刻的她如春日暖阳,她的眼神如秋水天长。
萧云斜靠在乾隆怀里,长长的裙裾随着马匹的狂奔飞舞着,流光溢彩。
“我可以自己骑马打猎,我告诉你,我和你后宫那些莺莺燕燕不一样!她们柔情似水我是学不来的,放我下去!”萧云挣扎着,可却挣脱不了乾隆的禁锢。
“百步穿杨也不学了?”乾隆饶有兴趣的问。
“哪怕我不会百步穿杨,我也不比谁差!”萧云说完夺过乾隆的弓箭,虽然有十力重,但依然能勉强拉开,嗖,一箭射中了草丛里的兔子。
“生气了?”乾隆没想到萧云可以拉得开十力弓,她即使会武功,在他心里也是个女子。
“没有!”萧云口不对心的反驳着,再想拉弓的手被握住。
低沉的帝王声音从萧云耳边响起:“朕的小姑娘吃起醋来怎么像只浑身炸毛的小猫,张牙舞爪的。好了,别耍小性子了,朕昨晚守了永璐一整夜,可是朕发现自己对着永璐想的都是你。你可能不信,朕对着夜空求老天爷赐给朕和你一个健康的孩子,朕会对他百般疼爱的……”
守了一夜,那......
他真的只是去看了永璐吗?
真的是自己多想了?
“你没有……”萧云瞪大眼睛扭头看向乾隆,后面的话没有再说出口,但是她想他懂。
当然。
在萧云说出口的同时,乾隆便懂了她话里的含义,手指挂着她的鼻尖,无奈地看着她,声音倒是满满的宠溺,“没有!朕既然是被以探病名义请去的延禧宫,又怎会心猿意马呢?永璐身体治了两年多都无济于事,朕怕了,怕他也和永琮一样……”
乾隆对萧云的问题回答的掷地有声,他昨晚也是真的想她,他没有只是为了哄她开心而骗她。
可是他昨晚也想到了孝贤皇后的两个儿子均幼年夭折,只有和敬一个人长大。
难不成令妃也随了她的主子?
“不,不会的!”萧云第一时间反驳着他的话。
其实她知道如今的永璐已即将大限将至,可是她听到如此无力的乾隆,还是忍不住出言安慰,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
“云儿,你是朕拜过祖宗天地的妻子,你要相信朕,朕不会做让云儿伤心的事。在余生漫长的岁月里,你是朕唯一的欢喜,如星光般璀璨,见过那么好的你,又怎会不满足于此呢?”
“嗯!”萧云点头。
她心里的石头也算是落了地,不过,她这个月都不会再让乾隆有机会踏进延禧宫,她可以暂时信任他的承诺,可是她不敢赌人的欲望和野心。
“那我要学百步穿杨,您教不教?”萧云开口便转移了话题,仰头笑的犹如春风拂面。
“教!”乾隆低低的应道,他抬手环抱住萧云,他温润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两人一起拉着弓箭,锁定了一匹巨狼。
萧云明显感觉到手里的弓轻松被拉开如满月般,自己也被乾隆所指引着随时准备放矢。
“就是现在,放!”乾隆观察好角度,严肃而干脆的发号施令,如指点江山般英明果决。
弓箭精准射中了狼的眼窝,直接贯穿双目,狼皮毫发无损。
“啊!我射中了!”萧云激动不已,直接转头一吻吻在了乾隆的脸颊上,速度之快,饶是乾隆都来不及反应。
“皇上,您太厉害了!这百步穿杨真的太厉害了。”她不遗余力地夸赞着。
哪个人不喜欢英雄或被称为英雄呢?
就是乾隆也不可避免地迷恋着这种感觉。
被心爱的女人满心满眼的夸赞和崇拜,使得乾隆更加兴奋,锁住怀里人的腰,将人抵在马背上,吻住了那抹精致的红唇,然后从猎物多的地方跑进了几乎没猎物的地方。
鄂敏见状,更是不敢紧追,只吩咐手下牢牢围住那片空地,不许任何人进入。
太阳落下时,鸣金收场,悠扬的号角声和西垂的落日一起,渐渐消散在山林暮色中,融为一体。
等回到营地王帐时,乾隆是抱着萧云进的大帐,萧云的身子被乾隆的披风牢牢的裹着,自己紧闭着眼睛,将头埋得更低,只把红透了的耳尖露在大氅外。
乾隆一脸餍足的看着羞怯的萧云,那红彤彤的唇瓣和耳尖,真想一口咬下去……
她的眼眸中好似藏着星辰,轻轻一笑,便温暖了他的四肢百骸。
她的美好,他怎么都看不够,尝不够。
因为是她,岁月欢喜一步步,因为是她,感念人间朝与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