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是被人薅着领子叫醒的。
看着眼前熟悉的红鼻子,他知道自己大概又迟到了。
“你的表呢?!”叔父快被自己不争气的蠢侄子整得没有脾气了,“六点就要上班,你竟然九点还在床上睡大觉!”
“对不起。”张纯良娴熟地道着歉,然后冲进盥洗室把自己草草收拾干净。
其实他是故意睡懒觉的,他如今不知道时间,自然不能主动去开门,所以只能让自己的冤大头叔父过来叫醒他。
“没有你的早餐了,懒臭虫。”叔父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他,“今天的早餐有奶油面包和煎肉饼,还有冰牛奶,但是现在你只能去舔舔盘子了。”
张纯良这才真心实意地感到后悔。
他回忆起昨天因为饥饿而生命值掉底的恐惧感,顺手又打开了系统面板。
只见,生命值的红条上赫然显示着一个“23”。
张纯良脸色一变,牙刷从手里掉了下来,失声叫道:“什么鬼!!!”
仅过去了一夜,他的生命值怎么又快掉底了?!
叔父以为他在为没吃到早餐而感到惋惜,于是又大肆冷嘲热讽了一番。
大概是张纯良的脸色太苍白了,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刺激,红鼻子叔父终于勉强出了一口气:“看你那不值钱的样!”
他踹了张纯良屁股一脚,粗声嘎气道:“一会儿我要去七层餐厅传菜,你负责给我帮工,到了那里,乖乖当个只会端盘子的哑巴!说不定等客人们用餐完毕,你还能捡点干净的鱼子酱!”
张纯良回过神来,将嘴里的牙膏沫吐掉。
看来,这是他接下来要走的剧情了。
他的生命值掉落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不一定能撑到午饭的时候,那这次传菜任务就是他唯一能获得食物的机会。
他赶忙把自己整理好,跟在叔父身后去了厨房。
走廊里一如昨日那般干净整洁,张纯良状似无意地看了看昨天出事的隔壁房间,只见那里房门紧闭,门口也没有什么奇怪的痕迹。
就好像昨天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张纯良脚步一顿,被脚下地毯上的一片反光的东西吸引了注意。
他蹲下身子将那东西捏起来,发现那是一片绿色的鱼鳞,它在灯光下折射出漂亮斑斓的颜色。
“你最好把你手上的东西丢掉。”叔父在他身后语气漠然,“别告诉我,你偷了厨房的生鲜拿回来吃。”
张纯良扔下鱼鳞,嗅了嗅指尖的味道。
一股潮湿腥臭、带着血液味的恶臭扑鼻而来。
他做出了个难以忍受的表情,用手帕将指头擦拭干净。
在这庞大的海上都市邮轮上,仅船上的专职厨师区就有十五个,每个厨师区又分为一名总厨师长、数十名厨师与上百名帮工。
张纯良的叔父就是生鲜区的一名后勤厨师,这次传菜由他做主导。
一群船员推着十架摆满精致菜肴的餐车,乘坐电梯来到了七层,汇入了浩浩荡荡的厨师车队里。
张纯良混在人群中,打量着船上的环境。
这艘游轮不愧是顶尖豪华邮轮,无论是装潢还是空间都非常豪华气派,整个宴会厅的规格甚至能容下上万人。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宴会厅人数太多,张纯良刚进入这里,就感到一阵怪异的憋闷。
他必须得狠狠地深呼吸,才能获取到足够的氧气。
“你们几个,动作快点——”叔父正在训斥走在最后的那几个帮工,“磨磨蹭蹭的,是想让贵人们来了也吃不上食物吗?!”
那几名船员推着一架堆满生鱼片和鲜虾的高大餐车,气喘吁吁地向前走去,看起来非常疲累。
“有那么重吗?”张纯良身边的小船员不满地嘀咕着,“我们的车上都是冰块,也比他们走得快得多!”
张纯良没有接茬,好脾气地笑了笑,将自己的餐车推到了海鲜区。
“一会儿机灵点,我让你去哪你就去,懂吗?”叔父走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这可不是普通的自助餐,船长邀请了一群身份显赫的达官贵人在这里商议要事,还请了很多国际明星,你要是敢在这里掉链子,我就把你从这儿扔进海里!我说话算话。”
张纯良知道,这家伙是在好心提醒自己,识相地连连点头。
他此刻还带着一个未知的掉血负面buff,并不想节外生枝。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血条,仍然是“23”,在他推车的这段时间里,生命值并没有减少。
到底什么才是他掉血的原因,他现在越来越摸不清头脑了。
为了表示对达官显贵们的重视,厨师们从六点就开始忙活,数百人齐心协力,这在十点之前就准备好了所有的食物。
而船长约定好的宴会时间是12点整。
这意味着,宴会厅里等待传菜的船员们,需要在这里安静且肃穆地等待两个小时。
嗅着香气逼人的食物,连早饭都没有吃的张纯良肚子开始咕噜作响。
这声音不大,却让离他不远的叔父听得一清二楚,他恶狠狠地瞪了张纯良一眼,将这丢人玩意驱赶到了不引人注意的角落。
这个角落恰好就是那辆高大沉重的餐车所在的位置,它和整个宴会厅形成了一个隐蔽的死角,没有人能看到餐车后发生了什么,如果张纯良愿意,他甚至可以蹲下来偷会儿懒。
这是一个很适合观察其他人的地方,张纯良想趁这会儿功夫,寻找一下其他的玩家。
整个宴会厅的船员大概有三百余人,每一个人的表情都非常生动,无论是烦躁,畏惧,垂涎食物亦或者疲惫,都真实得让人难以分辨。
他细细地观察了片刻,却一无所获。
为了不引起Npc的怀疑,他移开了目光,转而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前——
那堆积如小山一样鲜嫩诱人的生鱼片上。
此时,它们用清冽的碎冰镇着保鲜,片片莹润诱人,散发着清甜微腥的味道。
可是,张纯良却总觉得,这堆昂贵美味的食物,甚至没有昨天那只大骨头架子给他抓来的小灰鱼好吃。
在他神游天外之时,一片鱼片因为碎冰微融,轻轻地从顶端滑下来,砸到了地板上。
张纯良蹲下身,纠结地看着那片鱼肉。
这片肉已经脏掉了,他现在把这片鱼肉放回原位着实不太好,可若是他不把这片肉毁尸灭迹,他的叔父还以为他又捅了娄子呢。
他思索片刻,伸出了手。
只是,他还没有摸到那块肉,就有一只手先他一步把肉片扔远了。
说是手,可能不太恰当,因为那只手上没有一点筋骨和血肉,只是一只白生生的骨爪。
张纯良惊异地盯着地上那滩水迹,缓缓的摸向了自己兜里的花苞纹身。
他昨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又不太相信那骨头架子会从游泳池里出来。
因此,他并没有来得及贴纹身贴,如今 那衣兜里的纹身正灼热发烫,提醒着他一个可怕的事实——
人鱼骨头架子竟然爬出来了,而且还混进了人堆里!
怪不得这个餐车会那样沉重,因为它的底部扒着一只大骨头啊!
只是,因为餐车有餐布作为装饰,挡住了底部,所以谁也没发现它。
“……真的,太胆大了。”张纯良喃喃道。
那骨头从餐布下探出头来看着张纯良,下颌骨上的小花苞羞涩的蜷缩着。
“你想做什么?”张纯良没忍住,压低声音问道。
那骨头架子听懂了他的疑问,在餐车底下蠕动了两下,艰难地伸出了一只爪子。
那爪子上虚握着一只蓝盈盈的水母,看样子还没完全死透。
看着它熟悉的动作,张纯良一时间有些愕然。
“给我的?要我吃吗?”他轻声问道。
人鱼骨架矜持地一颔首,把爪子举得更高了一点。
它手中水母的模样看上去古怪极了,深蓝中透着亮光,一看就剧毒无比。
张纯良绞尽脑汁,试图寻找出一个拒绝的理由:“呃,谢谢?不过我对水母过敏……”
骨头好像听懂了他的话,失落地把水母收了回去,然后又在餐布下开始蠕动。
接着,它又很快掏出了一只熟悉的小灰鱼,把它送到张纯良面前。
这个张纯良吃过,肯定不怕过敏。
不过,比起近在咫尺的美食,张纯良更好奇的是,这家伙从哪里掏出这么多东西来的?
于是他趁其不备,偷偷掀开了餐布。
——人鱼骨头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个小鱼缸,把它固定在了自己肋骨里面,里面全是各式各样的奇特海鲜,有些还在发光。
看起来奇幻极了。
人鱼骨头似乎有点害羞,把手收回去,挡住了自己的鱼缸。
张纯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惊悚魔幻场面,竟然从中品出一点可爱的感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