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pc觉醒了自我意识,看穿了世界的真相,就可以选择用极端的方式叛离原位面,成为玩家,圣父系统自然是知道这样的方法。
可是它是“正义”,正义崇尚的是牺牲和献身,而不是屠戮与杀孽。
所以它选择缄口不言。
可是,它定然不会想到,屈安然竟然从陈跃的眼珠中,窥见了轮回时的一些记忆,找了这个方法。
张纯良看着屈安然,语气轻得仿佛怕惊动什么:“所以,你打算做什么?”
屈安然闻言笑了起来,带着一种帅气的狡猾:“拜托,我爸可是老大,我能干的事情可太多了。”
话音刚落,他散作了一团庞大的灰雾,从张纯良身旁的窗户下冲去。
“发生了什么?”屈海宇听到了不寻常的动静,推门而入,他看着被冲撞的支离破碎的窗户,一脸愕然。
“一言难尽。”张纯良面色凝重地冲到了窗前。
那一团灰雾如若无人之境,在德宏二中的操场上弥散开来,烟雾落地,化作了一只只饥饿的野狼,狂奔而去。
“你儿子的叛逆期来了。”张纯良同情地看着屈海宇,“他看起来要拆了你的学校。”
屈海宇扒在窗户上,迷茫地挠了挠头骨,几根指骨松垮地掉在地上:“这是要谋朝篡位吗?”
张纯良也不明白他的想法,这个世界意识里的每一个Npc,每一处建筑都是用屈海宇的力量制造而成的。
残害这里的任意一样物品,就相当于给屈海宇的身体造成一次伤害。
如果说屈安然并不想吃掉他的父亲,正试图用把自己转化成玩家的方式解救父亲,那他现在的行为就是多此一举,不仅不会帮到屈海宇,还会给他造成更大的痛苦。
操场上散步的学生被突然出现的狼群吓了一跳,纷纷尖叫起来,仓皇地四散逃跑。
只是这些饥饿不已的狼群,却并没有伤害他们,只是用幽冷阴暗的目光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里仔细地逡巡着。
忽然,它们似乎嗅到了什么奇异的味道,一窝蜂地向一个方向冲去。
张纯良背包里的联络仪急促地震动起来,这是玩家之间互相发送消息的媒介。
他心里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打开了联络仪。
雷文克:救我。
雷文克:他在找我们。
雷文克:刘罗罗死掉了,他被狼分尸了。
刘罗罗是在围攻陈大海时帮助过张纯良的一个男玩家,平日里沉默寡言,并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是据说他的逃脱能力是排在玩家技能榜前一百明的。
雷文克:那群狼在猎杀玩家。
雷文克:它们能嗅到玩家的味道。
雷文克:找到我了。
接连不断的消息让张纯良一阵头晕目眩。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屈安然的目的——
他所谓的“十恶不赦”,竟然是要在游戏之家的面前杀掉祂麾下的玩家!
游戏之家是如何评判一个玩家是否恶贯满盈的?
那个人可以是天性本恶、做过无数伤天害理之事的恶棍,也同样可以是……在某场副本中杀害过其他玩家的重罪者。
玩家是游戏之家用来入侵其他位面的资源,所以祂一向禁止玩家们互相残杀。
可是如今祂宝贵的资源在某场游戏中被一个胆大妄为的Npc杀死了,那祂应该怎么做?
为了节约资源,祂自然不会轻易杀掉他,而是会收归这个强大的罪人,让他在游戏副本中出生入死,偿还他犯下的罪孽。
“他疯了。”张纯良喃喃道。
屈安然以这样的方式进入游戏世界,绝不会得到游戏的优待,相反,他一定会被派进危险重重的世界里,完成各种超高难度的任务。
“虽然不知道我那个倒霉儿子在干什么,但我觉得他没干什么好事。”屈海宇头疼极了,他扭头询问张纯良,“这么多狼,挨个抓得要多长时间?”
他动作幅度过大,一下将自己的骷髅头扭落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出了好几米。
张纯良看着他脆弱不堪的身体,一时间失语。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屈海宇竟然已经孱弱到这样的地步,他还能坚持多久?
“劳驾。”屈海宇歪倒在地的头骨一张一合,“能帮我把头装回去吗?”
张纯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弯下腰捡起了他的头骨。
在这一瞬间,外面的世界忽然天旋地转,张纯良听到一声清脆的布帛撕裂的声音。
只见晴朗的天空上出现了一道无边无际的裂缝。
行政楼开始剧烈震荡,墙体上出现了无数缝隙,墙上的灰尘落了张纯良一身。
“妈的,有完没完。”屈海宇在张纯良手里不满地叫嚷,“怎么都欺负我这一把老骨头?”
屈海宇构建的意识空间被外界之人强行撕去了伪装,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那蔚蓝的天幕之外,竟是一片深红如血、无边无际的废墟,那废墟里有着各式各样的建筑碎块,倾倒的山林,以及诡异奔流的江河湖海。
它们被某种强大的引力吸引在天空之上,以怪异的形式运转着。仔细看去,那无比浩瀚的废墟里还有无数细小缥缈的虚影。
“那是什么?外面那些也是你意识世界里的场景吗?”张纯良看着天上的场景,露出了震撼的目光。
“不,外面那是我真实世界的样子。”屈海宇轻描淡写地说道。
他的力量已经耗竭,无力去支撑这个位面的正常运作,为了不让屈安然觉察到异样,他舍弃了整个世界,将所有力量用来维系德宏二中的正常运行。
在学校之外的所有领域,早就完全崩溃了。
撕开这层伪装的入侵者,悄然步入了德宏二中的领域。
“你的姘头怎么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屈海宇不满极了,“我儿子以后找对象可不能找这种没耐心的。”
“他已经很有耐心了。”张纯良认真地告诉他,“你把他挡在变成废墟的世界里这么多天,他每天都只能看到无数的垃圾和尸体在天上飞,竟然还能忍这么久——你真该庆幸,他在这个世界里脾气还算不错。”
另一边,屈安然的狩猎也接近了尾声,远处,狼群们踩着血淋淋的梅花印,正愉悦地向行政楼靠拢过来。
今天之前,这个副本中包括张纯良在内的存活玩家还有十三人,而现在,张纯良并不确定,除了自己以外,还有谁幸存。
行政楼外,一道高挑的身影先狼群一步走到楼下,那人仰起头,似乎在观察什么。
“陈跃!”张纯良大叫一声,吸引了楼下人的注意。
陈跃英俊淡漠的脸瞬间冰消雪融,他快步向张纯良的方向走来,抬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张纯良看到了他健全的双腿,心里瞬间涌起一股难言的热潮,一时冲动之下,他竟然掀开窗户,就作势要往下跳。
“头,头,头!”被张纯良捏在手里的屈海宇的头骨狂叫道,“我恐高!”
于是张纯良又退回房间,把屈海宇的头骨安到了他身体上。
这刻,他终于冷静下来,忽然觉得自己刚才想从七楼跳下去的举动非常愚蠢,于是不好意思地扒着窗户,探头去看陈跃。
他想告诉陈跃,自己很快就会下去。
而楼下,陈跃早就张开了手臂,正耐心地等待着他跳下来。
“去吧,小朋友。”屈海宇正了正头骨,发出“卡巴”一声,他语气有几分感慨,“谁还没有个头脑发疯的热恋时期了。”
张纯良终于忍不住了,他揭开窗户,从行政楼七楼一跃而下,身上的衣服被狂风吹得振荡鼓胀。
那一瞬间,他没有思考自己会不会像上次一样砸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坠落的速度逐渐变缓,最后竟如同悬空一样飘了起来。
在他离地面还有两米的时候,陈跃握住了他的手,把他抱进了怀里。
“良良。”陈跃有点委屈,鼻尖亲昵地蹭着张纯良的侧脸,“我等了你好久。”
狼群们已经汇合完毕,它们在二人身后挤成一团,或坐或站或趴着,兴致勃勃地围观他们俩贴贴,然后忍不住兴奋地摇着尾巴,此起彼伏地狼嚎起来。
“嗷呜——”
格外让人恼火。
张纯良:“……”
在二人发怒之前,狼群们又识相地散作一团灰雾,渐渐凝聚成了屈安然的身体。
“好奇怪。”他浑身浴血,疑惑地看着张纯良:“为什么那个世界之主还没有出现?”
“是我做的还不够坏吗?”
屈安然喃喃自语道。
屈海宇小心翼翼地从行政楼里走了出来,浑身骨骼噼里啪啦地作响。
“别干蠢事,小兔崽子。”屈海宇道,“你老爸还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屈安然:“可是你现在已经没有头发了。”
张纯良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二人无聊的:“你杀了多少人?”
屈安然见他有些生气,不禁缩了缩头:“十个。”
十个。这意味着,除了张纯良之外,只有两位玩家还活着。
“你这么做,太过火了。”他有些头疼。
屈安然没有说话,还未完全人形化的狼尾垂头丧气地在身后耷拉着。
“那就只有那一个方法了。”屈海宇说道,“你准备好了吗?儿子。”
屈安然沉默地抛起那颗地球仪,一抛一接,迟迟不肯回答。
“那个东西看起来有点眼熟。”陈跃观察到。
“那就还你。”屈安然的语气很平静,做了个投篮的姿势,将地球仪扔进了陈跃手里。
“这是你的眼睛。”张纯良道。
陈跃拿在手里打量了片刻,看了看地球仪上的花纹。
他笑了一下,然后递给了张纯良:“做工还不错,良良,送给你。”
张纯良捧着这颗球,看着他的目光有些犹豫。
“任你处置。”陈跃心领神会,“我所有的一切你都可以随意安排,我是你的。”
屈安然道:“……我敢打赌,他回去以后,一定偷偷看了什么奇怪的书。”
所以说出来的话才这样又甜又腻。
张纯良却很受用,他在地球仪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依依不舍地递给了屈海宇。
“我也有份吗?”屈海宇有些受宠若惊,他伸手接过地球仪,看了片刻,然后赞道,“好东西。”
然后他把这颗球又递给了屈安然。
屈安然没有接下那颗球。
“别这样。”屈安然试图和他讲道理,“你总喜欢为难我。”
屈海宇早就失去了所有的表情,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正在笑。
“在艰难的选择中找出一条正确的答案,这是每一个男子汉都应该经历的人生,安然,你应该长大了。”
屈安然的眼神沉了下来,他攥着球的手不可抑制地发抖:“我做什么选择都可以吗?”
“当然。”屈海宇回答,“爸爸无条件的支持你。”
屈安然沉默了很久,然后点了点头。
他擦过张纯良身边,向自己的父亲走去。
屈海宇眼眶中的鬼火微微一闪,似乎有些欣慰,他把手里的地球仪抬高了一点,想让儿子更好的拿到。
然后下一刻,屈安然掏出一把匕首,将它刺进了屈海宇的心脏。
屈海宇的姿势定格在递给儿子圆球的那一刻,他浑身的骨骼由白变灰,仿佛耗尽了所有生机,眼眶中的火焰跳动了两下,接着骤然熄灭。
整个德宏二中就像一块被打碎的玻璃,从屈海宇的脚下开始,逐渐发散出蛛网状的裂纹,最后随着他一起轰然化为尘烟。
整个位面失去了主人,开始狂乱不安地旋转起来。
在这无序混乱的废墟中,仅有屈安然的身体上覆盖着一层无形的防护膜,让他免于遭到废墟空间的伤害。
他安静地站在父亲陨落的地方,眼里泛起奇异的神采。
“我才不要当什么新世界。”他自言自语道,“臭老头,别想把这样的累活交给我。”
在无数恐怖巨物的围裹之下,屈安然的身体外形成了一个让人无法靠近的真空领域,就宛如一位无形的存在,将他护在了怀里。
张纯良则被陈跃护在怀里,阻挡着各种事物的侵袭。他在暴怒的狂风中艰难地抬起头来,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对。
放眼望去,在这无尽的血红色中,竟忽然出现了不少金色的碎片。它们在缓慢地向上飞腾,那碎片数量极多,藏匿于废墟之中,密密麻麻,如闪烁的星子。
『捕捉它们,那是世界意识的本源。』
圣父系统忽然提示。
张纯良和陈跃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他们借助狂风的巨力分散开,在无垠的空间里开始捕捉微弱的金光。
那一片片金光就宛如萤火虫般跃动,灵活地逃过了他们的掌心。
张纯良在废墟里捡到了几个饮料瓶,把它们扛在背上,宛如拾荒者一样,兢兢业业地寻找金色碎片。
只是那碎片太多了,正不受遏制地向空中飞散。
“我来帮你。”一道熟悉的男声出现在张纯良身边,他惊诧地扭过头,发现竟是雷文克。
他和郭九芳用织网捕捉了一大捧碎片,将它们努力塞进了张纯良背后的的饮料瓶里。
“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候,我们一会儿再聊。”雷文克抓着金灿灿的碎片,向张纯良挥了挥手。
“嗷呜——”一声狼嚎从虚空中传来,仿若发号施令。顿时无数小狼开始在废墟里灵敏地穿梭,它们叼着一片又一片金色碎片,送到了张纯良手里。
在众人的协力之下,张纯良浑身上下的塑料瓶都散发出了夺目的金光。
屈安然显然精疲力尽,他吃力地捧着地球仪,来到张纯良身边。
“我好像知道你要干什么了。”张纯良看他狼狈的模样,忽然笑了,“真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