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二人回到宿舍后,已经是中午,陈跃拉上了窗帘,遮住了刺眼的阳光。
“我只是想睡一觉,你不用担心我,去上课吧。”张纯良捏着复制光球,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睡觉姿势。
“我陪你。”陈跃翻身上床,帮他拉上了被子,玩笑一般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午安,良良。”
“午安。”张纯良捏碎了光球,一阵奇怪的荧光从他的手心中逸散出来,直直地钻进了他的眼睛里。
他一片黑暗的世界中出现了些许奇怪的亮光,混沌的意识开始不由自主地向那些亮光靠过去。
再一睁眼,张纯良的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张狰狞的狼头面具。
……
“你怎么不逃了?”变声期的男孩嗓音沙哑难听,他戴着狼头面具,嘴里发出了怪笑,重重地拍了拍眼前人的脸。
张纯良的意识依附在正被他欺凌的男孩身上,听见他嘴里不断地发出可怜的啜泣声。
“对不起,饶了我吧。”说话的人嗓子很哑,像是受到了重伤,“我保证,以后好好学习……”
“猪猡,废物,你再怎么样好好学习,也比不上老子一根毛。”狼头人猖狂地笑了起来,“你懂吗?我只要宰了你一个,周考成绩就能提一百分,你要怎么超过我?”
他一脚将男孩踹倒在地,举起了手里染血的铁棍:“蠢猪,老老实实成为我的分数吧。”
狼头人碾着男孩的头,轻蔑地笑了。
但是,他并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脚下正横躺着一把被人丢弃的斧头。
那把斧头,正好在他脚下的男孩可以触碰到的位置。
“啊啊啊啊啊啊!”狼头人的小腿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他面色扭曲地低头一看,一把生锈的斧头深深地卡在了他的小腿骨里。
早已精神崩溃的男孩从地上爬起,咬着牙把斧子从他的腿骨里拔了出来,然后混乱地劈砍在狼头人的身上。
“凭什么?凭什么!!”他涕泗横流,声音绝望地叫喊着,“凭什么我努力学习那么久,还抵不过你杀掉一个人!”
身为狩猎者的狼头人,被他砍得节节败退,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哀嚎。
“你等着,你等着,我饶不了你——我要把你砍成肉沫喂狗吃!”他难听的破锣嗓子里不断叫喊着恶毒的威胁。
男孩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听到狼头人的威胁,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有些畏惧地低下头。
可是——他半天也没有等来狼头人的残酷的报复。
那个凶恶地威胁着他的狼头人,此时正瘫软在地上,浑身冒着鲜血,像只濒死的狗一样抽搐着。
男孩呆愣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无与伦比的痛快——原来这群“狼”也不过是血肉之躯,原来自己也有能力去战胜这些追杀了他无数个日夜的恐怖怪兽。
他忽然像个疯子一样又哭又笑了半天,然后下定决心一般,举起斧子,在狼头人惊恐的眼神中狠狠劈下。
一张粗糙的面具从原主人血肉模糊的尸体上滚落下来,落在男孩脚边。
男孩沉默了一会,然后把它捡起来,对着水房里的一面镜子,戴在了自己的脸上,然后静静地端详了半天。
“嗷呜——”他学着野狼的模样,蹩脚地叫了一声,然后被自己逗笑了,于是“咯咯”地笑了半天,在空荡的水房里像一个癫狂的精神病人。
张纯良默默地看着这一幕——他从男孩的眼睛里看到了他的样子。
这个男孩,就是昨天刚死在停尸房里的黎义寒。
原来,成为狼头人的方式这么简单——只需要杀掉狼面具原来的主人。
张纯良心里产生了深深的寒意。
他不知道雷文克把这条消息分享给了多少人,但是从今天晚上开始,玩家们就再也不是被动躲避的猎物了,他们将会是最疯狂的狩猎者。
空荡的水房里,忽然响起了一阵有规律的脚步声,正沉浸在喜悦中的黎义寒身形一顿,目光阴沉地看向门口。
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带着一种奇异的压迫感,让黎义寒忽然丧失了对抗的勇气,他攥着斧头的手指开始发抖,忍不住瘫软在地。
“哒,哒,哒——”
他恐惧的情绪,甚至感染到了张纯良,随着脚步声的靠近,他的心脏开始砰砰直跳,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
张纯良努力睁大双眼,想要看清楚来人。
——结果,画面在这里戛然而止。
张纯良:“……”
光球的能量耗尽,他从梦中猛然惊醒,心里还残留着黎义寒最后那恐惧癫狂的情绪。
想起画面里那个迟迟没有出现的人,他不由得低骂了一句。
雷文克果然做了手脚,他将信息截取掉了一半,这剩下的半段信息会成为雷文克要挟其他玩家的重要筹码。
要是黎义寒还活着就好了——这些事情他完全可以直接去问他。
张纯良无奈地叹了口气,翻身下床。
落地的一瞬间,他忽然发现,纹身的失明效果已经过了时限,自己恢复了视力。
“良良?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带着点困意的嗓音从他身后传来。
张纯良扭过头,看见陈跃正头发凌乱地躺在床的另一侧,他微微起身,侧过头有些迷茫地看着张纯良。
那凌厉英俊的脸在此时竟然有几分可爱。
“我睡醒了。”张纯良下意识伸手,抚平了陈跃头顶一簇凌乱的发丝。
他手掌下的脑袋先是一愣,紧接着温顺地压低了一点,摆出了一个更好被人抚摸的姿势。
张纯良没有如了他的心意,很快就把手收了回去。
他眨眨眼,有些不太适应地在这个堪称豪华的宿舍里打量了两圈。
这里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舒适,宽敞的单人床加上独立卫浴,还配有一张崭新的大书桌。
“陈跃。”张纯良抚摸着光滑的墙壁,忽然开口了。
“什么事,良良?”陈跃的目光一瞬不移地盯着张纯良,轻声应道。
“你为什么会被分配在这个宿舍里?”
张纯良的问话非常委婉,他其实更想问的是——你是不是狼头人?
陈跃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轻轻地勾了下嘴角:“那个面具很臭,我不喜欢戴。”
“……”看来,他果然是狼头人的一员。
难道陈跃和黎义寒一样,都是在学校里被狼人们逼迫到走上了绝路,最后不得不反杀了他们吗?
那他的腿又是怎么回事,也是被那群人弄伤的吗?
大概是张纯良落在他腿上的目光太明显,陈跃坦然地掀开了被子。
——那是一双很长很健康的腿,形态漂亮宛如最精美的雕塑,充满了惊心动魄的力量美感,根本不像是一个常年坐轮椅的人能拥有的。
“这是‘交换’,良良。”陈跃用了个奇怪的词,“我用这双腿交换了一样东西。”
张纯良在心里品味着这句话,隐约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安静地坐在床边,看着陈跃的腿。
宛如一个目光正直的大流氓。
“你可以摸摸它。”陈跃诱哄道,“它会非常开心的。”
于是张纯良的手被陈跃牵着,放在了他的腿上。
张纯良下意识摩挲了一下他的肌肤,光滑软弹,却冰冷无比。
“什么感觉也没有。”陈跃有些无奈地笑了,“早知道你会出现,我就不会这么快把它换出去了。”
陈跃把腿换给了谁?又为什么要做这个交换?
张纯良很想问问他,可是陈跃却竖起食指,向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窗外的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黑沉的乌云。
隐约有紫色的粗壮雷电在其中闪烁,惊天的雷鸣发出了蓄势待发的低吼,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这是游戏之家的警告,显然,张纯良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到了它的底线。
“你会找到答案的,良良。”陈跃注视着窗外气势恢宏的黑沉天幕,嘴角勾起,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但现在,我不能告诉你。”
就在此刻,系统冰冷的声音出现在了张纯良脑内。
【147班的黑板报没有顺利完成,班主任非常生气,于是决定惩罚你这个糟糕的学生。
惩罚任务:完成一次班级值日。
限时:3小时。如若未完成惩罚任务,则扣除50生命点,提升10%Npc仇恨值。】
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等张纯良赶到教室时,学生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屈安然正沉默地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他怎么了?”张纯良问牛丽丽。
经过一晚上的恢复,牛丽丽的身上已经看不出伤痕,这惊人的恢复力令人胆寒。如果没有陈跃的存在,张纯良不知道自己能否在这个充满恶意的副本里挺过十天。
“今天下午被人揍了,正伤心呢,别管他。”牛丽丽的回答很无所谓,她拆开了一包面包,递给张纯良。
昨天还要杀掉自己的大boss,今天却友好地递给了自己食物,张纯良简直有点受宠若惊。
“谢谢?”他举着面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不是给你的,你去送到他桌子上。”牛丽丽压低了声音,指挥道,“牛奶我有两盒,可以分你一盒。”
牛丽丽观察过了,陈跃没有跟过来,所以她才敢放心地指使张纯良。
“……好吧。”张纯良耸了耸肩,提着牛奶和面包走到了屈安然身边。
“你昨天去了哪里?”屈安然抬起苍白的小脸,眼眶泛红,委屈地看着张纯良。
“昨天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宿舍。”张纯良把面包放在他桌子上。
“骗子。”屈安然的声音沉闷,“我去找过你,你根本不在宿舍里。”
“我去了哪里,和你没有关系。”身后,牛丽丽火热的眼神快要把他的后背烫出洞来,张纯良无奈地递了递面包,示意他赶快吃。
“真过分。”屈安然说道,“我今天在操场上找你,结果被其他班级的坏家伙揍了一顿,你都没有安慰我。”
张纯良有些头疼,他觉得屈安然似乎有一点雏鸟情结,只因为自己曾经救过他一次,他就把他当作了一只母鸟。
可事实上,屈安然真正的母鸟正在教室后排,幽幽地盯着不肯吃饭的他。
“你是不是有其他好朋友了?”屈安然有些伤心地问道,“那个人会帮你打饭吗?会给你讲功课吗?会像我一样满操场的找你吗?”
张纯良正想回答,却听到教室外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
他神情一凛,赶忙走出了教室。
众所周知,147班是一个着名的垃圾班,因学生成绩糟糕而全校闻名。很多其他班级的同学,为了缓解长期以来沉重紧张的心理压力,经常会将自己的负能量宣泄在这个班级里。
具体表现在,这个班级里的学生经常会遭到外班学生的霸凌,他们教室外的走廊里,会被不想绕远路丢垃圾的同学堆满垃圾,就连墙壁上也时常会被写一些侮辱性极强的脏话。
现在正好是晚间值日时间,外班的同学照常拎着垃圾桶,将一堆堆恶臭的垃圾扔在了147班的门口。
可是他们没想到,那个休学了很久的恶魔,竟然重新回到了学校上课——!
“……”张纯良走到教室门口,有些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一幕。
七八个人高马大的少年,浑身都是恶臭的垃圾和粘液,他们瘫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嘴巴里、衣领里全是臭烘烘的垃圾。
有个Npc在挣扎逃跑的过程中不小心让陈跃的鞋面上沾了些污迹,此时他跪在陈跃的轮椅前,全身发着颤,用嘴一点点舔掉他鞋上的脏东西。
陈跃懒洋洋地侧身倚靠在轮椅上,微阖着眼休息。
觉察到张纯良跑了出来,他睁开眼,露出个温柔的笑:“快进去,良良,外面很脏, 我很快就打扫干净了。”
屈安然:“……”
“陈跃?”他嗓音里带了点颤抖,鼻息加重,但是并不像恐惧害怕,反而更像是一种无法抑制的愤怒,“你怎么还敢回来——!”
张纯良一愣,皱起眉,有些疑惑地看着忽然暴怒的屈安然。
“你凭什么还敢回来!!”屈安然目眦欲裂,嗓音尖锐。
他身后,一只肥硕的手赶忙捂住了他的嘴,紧张兮兮地把他拉进了教室。
屈安然却疯了一样抓住了教室的门框,近乎凶恶地盯着不远处的人。
牛丽丽露出万分紧张的神情,悄悄看向陈跃。
“我凭什么不能回来?”陈跃懒洋洋地笑了,“你的爸妈又不是我杀死的,别总是一副我亏欠了你的模样。”
屈安然的怒吼被牛丽丽狠狠地扼在了嘴里,她小声哀求道:“别说了……我的小祖宗……”
张纯良思考了片刻,才明白二人话里的意思,牛丽丽早就已经死了,而且她的死亡和陈跃分不开关系。他扭头看看牛丽丽,又茫然地看向了陈跃,只觉得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