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4444缓缓地停了下来,沉重的车厢发出了咔哧一声。
它是一辆绿皮的大家伙,在无止境的旅途中奔波了一个月,火车头的玻璃上早已是血肉模糊,还有奇怪的爬行痕迹。而车轮和车厢外皮则溅满了红彤彤的血渣。
从外表看,它森然可怖,像极了某种食人的巨兽,正幽冷地注视着站台上装备齐全的警备队伍。
然而实际上,在张纯良的耳罩里,一道崩溃的声音正絮絮叨叨地向他告别:“良良,他们会杀了我的,我很高兴见到你。”
作为一辆列车,张纯良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和它平等对话的人类。
列车上的乘客早就爆炸了,他们惊恐地互相交流,不明白为什么站台上站了那么多奇怪的人。
“……是警察不?我们这辆车上有逃犯!天啊,我就觉得这辆车上很奇怪,刚上来就觉得心里阴森森的不踏实!”
“是谁呀?我们离远点儿,别一会儿被误伤了!”
“……肯定是这个狗屁列车乱收费被举报了!老子在这吃睡了两天花了有小两万,活该!”
在此起彼伏的议论声里,车厢被缓缓打开了。
“请各位乘客有序地排队下车,对于此次旅行中出现的问题,我们致以诚挚的歉意。”脸上粉扑的很厚的列车员微笑地注视着众人。
被列车长完全污染的那批列车员们,早在列车长被吞噬的一瞬间就化作了血水,所以,现在车上的列车员都是解冻后的活死人。
即使他们尽力遮掩,但是依然有些不自然的漏洞,比如僵硬的姿势、再重的遮瑕也掩盖不了的尸斑、和身上腐朽的气味。
可是直到所有的乘客都下了车,这些古怪的列车员也没有做出任何奇怪的行为。
“这姑娘虽然奇怪了点,但其实也帮了我不少,刚才她还帮我拿行李来着……”有个大娘小声的嘀咕着。
“我娃儿在车上大哭,她专门给我找了个玩具逗孩子。”
六百多名乘客,在站台下的武装队伍的凌厉注视之下,缓慢地下了车,没有推搡,彼此忐忑不安,像一群待宰的鹌鹑。
“我们也跟着下去吧?”李沐风拿好行李,征询张纯良的意见。
张纯良看了一眼空荡的车厢,扶了扶自己的耳罩。
“好。”他应了一声,“保重”。
李沐风并不知道他的耳罩可以和K4444沟通,所以怪异地瞥了他一眼。
他们三人是最后离开车厢的。
“所有乘客安全下车,请指示。”武装队伍的一名组长拿着对讲机,声音沉闷地回答道。
在他们的组织之下,600多名乘客分为了6组,依次排成了两列队。
“请……请带回中心,进行详细的身体检测,如有……异动,格杀勿论。”
对讲机里响起一阵沙哑的电音,这里的信号似乎非常不好,一直有嘶嘶沙沙的声音。
纵横的铁道上,没有任何工作人员和乘客,甚至连停靠的列车都只有K4444一辆。
虽然站台容纳了600号人,但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可以听见,很多不明所以的乘客在看到了K4444的全貌后,都浑身发软,差点瘫倒在地上,他们这才知道,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这列车上发生了多么血腥恐怖的事情。
张纯良排在队尾,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眉头却渐渐拧了起来。
武装队伍的人员们已经在组织第一次身体检查了。
乘客们噤若寒蝉,把行李放到一边,展开肢体任由他们检查。
甚至连眼睛牙齿舌头也不放过。
检查过后的乘客被分为了两列,各自被人带走。
“到了地方会有人和你们解释发生了什么,请各位保持镇静。”小组长带着厚厚的头盔扫视了乘客一圈,声音沉闷有力。
由于大家的配合,队伍行进的很快,再检查十来个人就轮到了他们三个。
“有些不对劲。”张纯良低声说道。
吴梅和李沐风正在发愁,他们现在都不属于常规意义上的人类,有些担心被这群家伙检查出不对。
他们手上的枪支可不是摆设,虽然不一定被打死,但肯定要惹上麻烦。
此时听了张纯良的话,他们心里都有些疑惑。
“听我的指令。”张纯良面色不变向前走了两步,将小章鱼从衣领里塞了进去。
即使他的声音很低,但这点微弱的动静依然很快引起了那群武装人员的警觉。
“你们在说什么——来,先来人给他们做检查。”有人厉声喝道。
顿时,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他。
张纯良举起双手,微笑着做了个无害的姿势,带着二人向说话的人走去。
那人站立的位置,正好就是K4444的车厢前。
“不好意思,是我的妻子受到了惊吓,身体有些不舒服。”他解释着,主动靠近了那人。
“脱掉外套——你衣服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动?”那人丝毫没有降低防备,他用枪指向了张纯良的胸膛——这不是一个好位置。
张纯良如今体型修长矫健,露出的手臂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看上去非常不好惹,这让武装人员对他的警惕心提到了最高。
没有等张纯良发话,在他胸口的小章鱼就瞬间被激怒了,它伸长触爪,猝不及防地卷住面前的枪支,用力夺了过来。
“——警戒!”
被袭击的武装人员猛然大叫,瞬间无数枪口对准了张纯良。
“跑——往车厢里跑!”
张纯良大喝一声,拎起了李沐风的领子,往车厢里一甩。
K4444正老老实实地停在原地,车厢大开着。
耳边传来嗖嗖的风声,子弹砸在车皮上,发出巨响,张纯良在上车的最后一瞬间,感到后背一阵剧痛,他中弹了。
车门猛然合上,铁皮外壳上不断传来砰砰声,那群武装人员的攻势没有停止,他们猛地扑了过来,万分不甘地疯狂拍击着车窗,似乎想把里面的人拽出来。
这狂热的模样,莫名让人感到一阵不适。
“发生了什么事?”李沐风惊魂未定,气喘吁吁地询问。
吴梅捂着肚子,神色痛苦地靠在一侧。
张纯良粗喘了两口气,对着K4444说道:“走——快走,别在这里停留。”
茫然的K4444长鸣一声,慢慢开始挪动,扒在车窗上的武装人员被它甩了出去。
“良良,你想让我做逃犯吗?”它在耳罩里问道,但声音有点雀跃,卯着劲加快了速度,“如果你愿意陪我一起的话,我很高兴的,可是没乘客了,列车上列车员的工资,就要靠你啦——”
张纯良强忍剧痛,脑子骤然一懵,只感觉心里的痛比中弹的伤口还难忍。